崔兆籬叫了聲:“素青。”
同樣在堂屋隔壁垂簾聽政的少女素青應聲而至:“母親。”
母親的目光在女兒的身上走,花遇蝴蝶心領神會的目光照得女兒滿臉羞色:“母親,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母親說:“記起來了,當初你外公外婆阻止我喜歡你父親時就跟你一般大,可眨眼之間你哥你姐都高飛遠走成家立業,你弟你妹都安心在校茁壯成長;就你沒出息,成天窩在這山溝裏放羊,要你參軍你搖頭,要你進工廠你偏不,就等著羞裏羞人的有人提親。”
少女素青嫣嫣笑著接過母親的菜刀削著洋芋的皮:“母親,你當初跟我現在喜歡安東一樣喜歡我父親不是很好嗎?”
崔兆籬說:“好什麼好,要不是當初年幼無知目光短淺,不聽父母良藥苦口之言決意嫁你父親、何至於如今在外人麵前無法抬頭。”
少女素青橫起眉頭:“母親,你說我父親哪裏不好?”
崔兆籬說:“你父親是沒什麼不好,可他被你祖父祖母的曆史問題壓得無法抬頭;你看他一個呼風喚雨威震一方的武裝部長就因你祖父祖母的曆史問題被清理階級隊伍的浪潮給淹沒了,可憐他十六七歲就提著腦袋參加邊縱遊擊隊鬧革命,血雨腥風若幹年才弄了個與你祖父祖母劃清界線的武裝部長,現在就因為你祖父祖母的冤魂不散、落得處理回鄉接受革命群眾監督改造,就連我這鼎鼎有名的婦女主任也被拖累得革職回家;如若不然我這民國末期的女中學生怎會受李佳水那種人的管製;素青,你看人家李佳水一字不識的文盲竟把幹部當得熱火朝天憑什麼,就因為她的曆史清白政治可靠。”
少女素青經曆一番沉思默想後才說:“母親不必為這樣一點人生挫折耿耿於懷,眼前諸類朝雲暮雨弄虛作假的形勢雖然張冠李戴反複無常,但憑你和我父親那種見利忘形妙手回春的本事也絕非自甘消沉久居人下者。”
崔兆籬說:“屁話,我跟你父親見利忘形在哪兒?再說無論怎樣翻雲覆雨都是共產黨主宰一切,如果你再往安大地主家一嫁、你父親和我就永無出頭之日了;素青,乘孩子,為了父母在政治上的前途,你和安東的事就到此為止吧;當然,為娘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安東那孩子也確實不錯;素青,聽話?”
少女素青的語氣和臉上的表情一樣平靜:“母親,這不可能。”
母親黑妞和表兄安東一走下門外的山坡,崔兆籬就說:“完了,別想再問花落誰家。”
狄懷義雙手叉腰望著憂心忡忡的妻子說:“她敢,老子不開口她能插上翅膀飛到他家去。”
崔兆籬說:“懷義,你怎麼把我父親當年如何對我發難的那種情景給忘了,表麵上不驚不詫溫文嫻靜的閨女一旦野了心那八九不離十、就是我當初的那套嘴臉。”
狄懷義的嘴角慢慢浮起一絲回味遙遠的笑意:“哼,我得叫安東這小子知難而退自己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