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家國恩仇 119 登高眺遠(2 / 2)

有關黑風寨環境獨特的山川地貌,閑遊作家虛而實先生曾在《路男路女的路遇》一書中作過全花盡樹栩栩如生的刻繪:

按黑風寨沿襲千年的習俗,出嫁的姑娘生了一男半女,滿月後都得背著嬌娃回娘家小住三五日,俗稱“補奶”。

如今四十在望的安壁禾,就是剛滿周月的那時候睡在母親狄浮萍的懷裏坐著滑杆到過黑風寨的外公外婆家一次。那時候的外公外婆家是威霸黑風寨方圓裏外的大財主,有錢有勢又有望,不過那已是哪門子鎪鍋粑爛冷飯的陳年舊事了。

一翻過高高的山丫口,安壁禾就看見一條深不見水的河穀將一座囫圇圇的大山分成兩大半,看對麵山腰凸凸凹凹的莊稼地的邊邊角角盤踞了七零八落的人家,人家戶的房前屋後傘蔭著磨茹一樣遍地亂生的核桃樹,山巔叢林的小路上漫遊著人和牛羊還有騾馬豬狗的影子。

呆望著一條條陡峭盤旋狹小錯亂的小路,安壁禾抽抽酸麻的肩膀挪挪背上的行李說:“天呐!我母親的少女時代就是在如此狹窄坑坑坎坎的路上走上走下嗎?”

李佳水也像安壁禾一樣挪挪沉重的背籮:“你娘做姑娘的時候威風著哩,來來回回出出進進上上下下走走逛逛不是騎著棗紅馬就是坐著搭得涼棚的滑杆,前麵走著娃子後邊跟著丫頭。”

安壁禾展開了得意的眉頭,卻說:“那有什麼稀奇,萬一人遇絆腳馬有失蹄,她那塊如花似玉的小臉就得出醜。”

李佳水吐吐舌尖咧咧嘴角說:“天吔——那還了得,除非抬轎的人等著腦殼搬家,她胯子底下的棗紅馬等著剝皮;狄老爺磕磕大煙槍,我們這塊方圓幾百裏的山梁就要抖成一碗水。”

“哪有那麼懸談。”安壁禾咯咯咯地朗聲笑著,覺得背上的行李不翼而飛。她目光柔韌地環眺群山崢嶸的茫茫林海,腳下生風地邊走邊說:“李大姐,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千萬別對眾位鄉親說我就是狄霸山的外孫女,免得我今後不好做事;再說,我在鳳凰巢的處境你也知道,安家那頂名存實亡的地主帽子幾年來搞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設法申請回我第二故鄉來搞義務教育、其目的一是想過平靜安寧的日子,二是想為我母親的家鄉做樁功在千秋的事情。”

李佳水說:“怕個屁,天垮下來有我個生產大隊長共產黨員給你頂著;不是吹牛,大的威風不顯,就是老娘我哼句小曲,躲在牆頭櫃腳日屄的耗子也得給我滾開;再說,山裏人的眼睛亮堂著哩,想蒙是蒙不住的;我心上心下的磨叨,就是上坡下坎的山旯旮能不能把您這金毛亮燦的鳳凰留住。”

安壁禾說:“請你倒騎驢子往後看,我安壁禾言必行,行必果。”

李佳水的臉上堆足了笑浪:“得!衝你安老師這句話,我李佳水再到山外給您馱一百馱行李也值。”

在一棵花纓初落,綠果豆大的核桃樹下,李佳水指著對麵的一個個斜穀小盆地說:“安老師,你是個喝飽墨水的文化人,你說說看,對麵的山,山腳的河,我倆個背靠的山,像什麼來著?”

安壁禾發揮想象力說:“就像一個飄在水麵的石榴讓利刀劈成了兩半,露出了點點交相輝映的星空;籽粒像牛羊豬雞,像瓜瓜豆豆,像姑娘小夥,像小兒成群;籽粒間的膜棱即像彎繞盤旋呈上啟下的坡地梯田,又像枝繁葉茂手舞足蹈的核桃樹和掛在天空的樓閣,更像人來人往騾馬奮蹄的平川,更像爬金滾銀、串珠連玉的聚寶盆。”

李佳水像嚇呆了的母雞半天才啯啯地笑了幾聲:“哎喲我的媽吔!安老師你硬是把我說不出的感覺給說完了,說得就像摸著我心心肝肝腸腸肚肚一樣舒服;多少年來我站南邊的山頭望北邊的人家,站在北麵的山頭看南邊的土地;覺得越來越好看,就是說不出她像什麼來著。”

安壁禾說:“我哪能說得全麵,不過是浮光掠影罷了。”

李佳水不懂浮光掠影的意思,她歎了一聲說:“可惜好看歸好看,天長日久的走起路來就不好玩了;安老師你瞧,下麵的那個坪子就是我家,要是把彎彎繞繞的小路拉直,我們半鍋煙的工夫就到家了,可究竟還得走多遠,你走著瞧;你再瞧對麵那個人家,我不用大聲叫人家就會答應,要真的走到那裏就得一個早上;這裏下到箐底緊趕慢趕半個早上,箐底爬到那裏大汗小水半個早上;大青白晴的還好,要是雨季天就橋塌路倒的走不通。”

安壁禾笑笑說:“山高路險才是安全的天堂,隻可惜苦了我的侄兒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