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門聽見鏢子撲到床上的哭聲:“滾。你沿著我母親念念不忘的神話去尋找你想象中的刁一吧,你跟著牛蹄馬掌的印痕去追你心中的刁一好了,我要做我的白日夢。”
“秀發披肩腰纖腿長的鏢子說大就大了,不再是成天吵著鬧著要吃肉不吃青菜南瓜土豆的小女孩了,真是說大就大說哭就哭。”釘子揣著柔腸百結的心事踱出屋門,順著仙人掌花零星點錐的牆根走進牛廄背後的小院。那是多年以前的棺材庫,是他每天獨自光顧的天地,因為小院擁戴的茅草屋是小姑棲身的幽居;自從小姑一紙留言孤身出走的那天開始,她的房門就安靜而親切的扣在他的眼裏;三年了,他時常開門進去,看看她的床物是否安詳,他偶爾在床沿小坐,懷想小姑的言語。
小姑辭居遠走那時,他正讀四年級。他每每早起上學走到她的門前,看眼小姑梳頭的樣子,小姑總是適時回頭對他笑笑。那早,小姑反常的房門扣上了,他初學慌亂的開門進去,小姑的被子疊得整齊肅靜,她擺置梳洗用品的木箱上躺著一頁紙筆、孤帆遠影般的筆跡在他眼前飄飛:
“每早愛我一回的釘子:
今早我帶起全家人的心上路,去尋找我生命中附帶的刁一。你對著你心中的地方揮揮手吧,我把給你的笑意留在臉上。釘子,你真開心,因為我留下我女兒鏢子的成長與你同在。希望不久的日子,我能把刁一的笑臉送給你。釘子,你常給小姑我唱支曲吧,我的耳朵與你同在。此時,你牽著鏢子的手去上學吧,將來,如果小姑我還在遠方,希望你能把我笑臉交給刁一。成長吧,我的孩子。
小姑 壁禾
“快呀釘子,不然遲到了。”鏢子摧他趕路,小姑的麵容在字裏行間默然隱去。釘子藏好留言揩幹淚水,關好小姑的房門牽著鏢子的手沿著校園的去向,一如既往的腳步奔走在一如既往的路上。
反常的時光在反常的規律中徘徊徜徉地反常移動,隻有小姑的房門在釘子的眼中安靜地扣著。
那天,釘子撫摸著濃縮的記憶走進濃縮小院的時候,狂跳的眸子撞見小姑的房門沒有扣著。莫非有賊!難道小姑的世界彌漫著恐怖?他席卷著驚飛的心髒撞開了小姑的房門!
就像頂破雲層的頭顱飄蕩在碧藍的天空、歎觀煙波浩渺的雲海,就像破土冒尖的嫩芽淋浴著春風的拂動,釘子若明若暗的目光迷離在小姑的房間裏。水波搖晃的木盆邊,安壁禾赤裸著遍體淋傷的身子忘卻羞澀地站著……
小姑抽拉在背上的浴巾不再蠕動,她望著破門而入的侄兒釘子,眼中飄起幸福的樣子。
在小姑安壁禾似乎不及收儉的胴體麵前,釘子的童貞少年陡然氣絕,不曾倒下的軀殼上,一幅推陳出新的人麵肖像在春風化雨的洗滌中栩栩央然地貼進了安壁禾的胸膛,謹小慎微地躲進了安壁禾的生命之河。他精泛力衰地朝安壁禾撲去,慌亂的腳踩翻了愣在地上的浴盆。釘子瞬間長大的身子投進姑母安壁禾的懷中,他的頭越過小姑的肩膀,他的眼看見小姑背上的鞭痕、拳痕、手指痕和腳印。跟著滴下的淚……
“小姑。”他的耳畔拂動著安壁禾潮濕的秀發,他的觸須舔到了安壁禾肌膚的馨香。他輕喚著:“小姑。”
“釘子!”安壁禾的呼聲顫抖著飄遊著,像濃厚的油煙染在釘子的心上。
“鏢子呢?”安壁禾依然光著身子,對著圓鏡開始梳頭。
“跟我鬧了別扭,賭在房裏自罵。”釘子的目光開始躲避,他站在小姑身邊像鑽在青草叢中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