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了間,可偶爾他也會來陪他住上幾晚。

那時候的寬慰很貼心,那時候的責怪也很真情。

無論是對他解釋鄭東流對他的冷漠打壓,還是寬慰他彼此都是一家人,應無求有時會錯覺離歌笑是家長,離歌笑永遠不知道應無求有多懊惱。不是懊惱他那個一家之主的語氣,也不是懊惱他處處長他一頭的勢勁,不過是懊惱他把應無求,不,當年的包來硬,當成一個什麼都不會,什麼都想不好,什麼都做不完美的廢物……

讓他把對得不到如憶的怨,都轉成了對得不到他肯定的恨。

那時候的包來硬恨自己沒用。直到現在變成了應無求,他還是恨自己沒用。沒用到竟然化解不了心中那麼多年的心結。

他把頭深深埋在枕頭裏,一陣茯苓香氣。他記得才來京城安定下之後,卻常做噩夢,一閉眼便見到錦衣衛的監牢,烙鐵要往他的臉上靠。離歌笑用了各種安神的法子,麝香朱砂都無效,不過這茯苓香,倒對他很有奇效。離歌笑替他縫了兩個軟枕,熬得眼下一片微青,眼裏卻都是寬慰,看著應無求笑。

應無求睡在那枕頭上本應像前幾日一般一夜好眠,可這夜離歌笑卻不知為何也躺在他身邊,離歌笑的左臂貼著他的右臂,熨了一片暖意,也讓他戰栗。他還記得那晚離歌笑睡得很好,窗格裏漏下的一道月痕,印在離歌笑的眉間,睫毛投下一片陰影,他一個翻身就壓在他的右手上,應無求一夜無眠。他也還記得,第二日早上離歌笑一邊係著扣子一邊問他睡得可好,他支吾著隻說很好。

很好,真的很好,好得他這輩子幾乎不敢抬頭看月光。

可如今,他的右臂成為了離歌笑對付他一輩子的軟肋,近身搏鬥也好,並肩而行也好,甚至隻要離歌笑的眼神落在他的右手上,他都會一陣心跳,瞬間卸防。不過這點,離歌笑大概自己也沒發現吧——從包來硬到應無求,他從離歌笑那裏獲得的關注,他自己都沒有把握到底有多少。其實什麼都沒做,其實幾乎沒交集,其實也許一些都隻是他心裏堆積著的小心思,離歌笑應該,都沒有放在心裏。

應無求又是一夜無眠。

他不用去探尋當年那棟房子的去向,他記得清清楚楚。還是他親自去抄的那棟宅子,廂房裏樸樸素素,再無他物。嚴世蕃撥了大筆銀子,裝在雕花箱子裏讓他塞在離歌笑的床下,讓罪名再多一條。應無求答應了,他把那箱子塞進去,卻發現另一個小木盒。他打開,原來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塊補子,應無求記得看到這東西的第一時間便紅了眼眶,他記得,他如何不記得?

那時候的包來硬羨慕離歌笑的武功,羨慕他的官職,羨慕他所擁有的一切。他喝醉的時候攥著離歌笑胸`前的繡豹說你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會,我也會有這樣的一天。他拍著他的肩和他喝酒,讓他放心,他說好好幹【好大的霧】,他也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不止和他一樣,會比他更好。來硬的生辰將至,離歌笑和如憶商量的時候,商量好了偷偷繡一個補子給他鼓勵,那時候他偷聽來,便記下了。可還沒等到那個時候……他就為了一個如憶,一個鄭東流,把他們和可能會有的幸福越推越遠……

應無求還記得他關上盒子的時候的感覺,仿佛自己臨空看著那個心裏滿是狠絕的自己。他回頭向嚴嵩彙報的時候把那個盒子也呈交給了他,他也還記得,嚴嵩那時候笑得猖狂的笑容。

“私製官服,離歌笑想做的官不小啊?好,好,讓他砍十遍頭也綽綽有餘了!”

那套最終沒收了的宅子,嚴嵩也帶著意味深長的笑轉送了應無求。

“你也應該無求了吧。”

那宅子終於還是作為他的別院留下了,他一日都沒有住過,卻一直派人打掃,從沒荒過。黎明到來的時候他終於從回憶中醒過來,苦笑了一笑。

離歌笑怎麼知道他現在住哪兒?總不見得來指揮使司找他,那麼,應該就是那棟宅子了。他那麼相信那棟宅子還在,並還在他應無求手上嗎?

離歌笑,我等你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各種YY了……

☆、【7】

“你……怎麼在這裏。”

應無求太過驚訝,驚訝得忘記叫他公子。嚴世蕃應聲回頭,看見他的時候邪笑了一下,側頭幾乎有了幾分天真,“我不能來?”

應無求不知如何答他,離歌笑這所舊宅,他自己都沒回來過,沒想到一回來竟然就看見了嚴世蕃。嚴世蕃正在博古架麵前站著,應無求叫他之前似乎正在端詳上麵的一件根雕,他嘖嘖歎了兩聲,對應無求道,“這是離歌笑留下的?人家都是雕大鵬,何以他雕了個鷂子?不倫不類。”

“他說那個像我。”應無求啞著嗓音回他道。

嚴世蕃張口無聲地啊了一聲,又轉過頭來打量他,“嗯,別說,是有點像。”

“為什麼?”

“狠,卻又不夠狠。”

應無求低下頭去,突然覺得窒得慌。他盡力穩住了自己的步子,去開了離他最近的一扇窗。今日吹的是北風,一片落葉恰落在窗台上,入秋了。“你呢,怎麼來這裏?”嚴世蕃走到他身邊,拾起那片落葉,葉梗在他指尖輕輕轉著,應無求看著那葉子一陣出神,好久才回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