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逃不掉的哦,小椋。”
岫野椋一路狂奔,衝進家門後反身把門“嘭”地撞上,背靠門板大口喘氣,在媽媽知和子錯愕的注視中,緩緩走向她。
“椋子,發生什麼事了嗎?你還好嗎?”
岫野椋在輪椅的一側跪坐下來,把臉埋進知和子的懷中,不一會兒,傳來了低聲的啜泣。
“對不起,媽媽……我很好,請不用……擔心。我隻是……
“稍微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而已……”
知和子慢慢伸出手,落在了岫野椋的發頂,另一隻手輕拍她顫唞的脊背,像是害怕驚擾到什麼,半晌,才輕輕地問:“發生了什麼呢,椋子?”
“……不說,可以麼。”
知和子無奈地笑道:“可以喔,畢竟椋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想說的話,不說也沒關係的。不過呢,媽媽很高興啊——椋子,越來越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了,會向媽媽撒嬌了呢。”
“才沒有啊,媽媽……”少女倔強地否認著,哭音卻更重了。
“在印象裏,椋子一直堅強、懂事,簡直到了不像話的地步,好像從沒哭過呢。嘛,讓我猜猜看好了。莫非——椋子失戀了?”
“……請多少靠譜一點,媽媽。”
“啊,也對,椋子沒談過戀愛呀——那麼,是喜歡的男生有了別的心上人?”
“……媽媽怎麼不幹脆說我喜歡的男生是gay呢。”
“誒?!那樣子的話椋子不是太可憐了嗎?!”
“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
岫野椋抹了把臉站起身,平靜如常,隻是眼眶略紅:“我沒事了,有點累,想睡一會,晚飯不用叫我了。”
“嗯,椋子好好休息吧。”知和子點點頭,而岫野椋沒走幾步又開口叫住她,“椋子、
“——我在這裏哦。
“不管椋子遭遇了什麼,要記住、媽媽一直在這裏,在這裏等你回家。”
岫野椋抬頭,指尖搭在眼瞼上,眼淚順著指縫滑過掌心,留下一道道溫潤的痕跡。
“我知道的,媽媽。一直……都知道。”
實際上,岫野椋不過是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罷了,憑她的遲鈍和反射弧,能困擾她超過二十四小時的事情基本不存在,一覺睡過就全都拋在腦後了。之所以會失常,她全部歸結為——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沒經驗。
但凡日常帶給她的,或驚或喜,或好或壞,她照單全收,所以,沒什麼好顧慮的,順其自然。
抱定這樣的想法,岫野椋心安理得地闔上眼睛。她的確有點累了。耳畔回響起折原臨也低柔的嗓音,逐漸變得遙遠,變得杳不可聞。
——那麼,我來實現小椋的願望吧。
——回到日常。
——作為對等的交換,我希望,小椋能夠信賴我喲。
——像朋友那樣信賴我。
少年麵帶和善的微笑,佇立在晚風中,鄭重地說——
我想為你實現你的願望。
星期一上學,意料之中因為額頭上惹人注目的繃帶遭到水戶清見、蒼川澤奈一幹人等的關心和追問。
關於受傷原因自然隻能拿“在人行天橋下被板磚砸了”當擋箭牌。雖然把“被莫名其妙卷進三年級兩個人間禍害的械鬥中不幸掛彩”的事實說出來也無妨,但傳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岫野椋便泰然自若地睜眼說瞎話把受傷風波平息下去了。至於她那被板磚砸了的扯淡說辭到底有沒有人真的相信,在她看來無足輕重。
午休的時候,借口有事沒有和水戶清見一道,岫野椋特意挑了三年級樓層人丁稀少的時間段,去了三年A組的教室。
“咦,岫野?”
“岸穀學長。”岫野椋欠了欠身,“日安。我來找折原學長。”
“臨也嗎?那家夥現在在天台吹風——要找他就趁靜雄不在抓緊時間吧~”
“……非常感謝。”
……弄得我好像要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岫野椋在心裏不找邊際地暗自嘀咕了一句,甩甩頭,轉身邁開步子,向天台跑去。一級級登上鋪滿淺灰色暗影的階梯,視界明暗度被調到一個尷尬的數值,渾濁不清,然而隨著相對海拔的逐漸增長,仍舊可以隔著厚實的牆壁感受到一股慢慢強烈起來的清和。
岫野椋將手掌覆在冰涼的門板上,似乎透過這層合金材料,有什麼輕快靈動且極富張力的物質呼之欲出。按住門把手,推開。
嘩——就像海潮上岸時那種清明溼潤並且灑脫的暢筷感,無邊無垠的蔚藍湧入視野。與此同時,一股不明由來的喜悅隨之漲滿心房。頭頂好似伸手就能觸摸到的淺藍色洪流湧進身體裏,淌過每一寸皮膚,每一個細胞,每一撮神經末梢,舒張著明亮的快意。
岫野椋把手搭在前額,濾去部分刺眼的光線,焦點落在趴在欄杆邊吹風的人的身上。清澄的暖熙為他粉刷出了奪目的輪廓,盡數倒映在岫野椋的眼睛裏。
時間猝然定格一秒,接著秒鍾繼續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