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裝滿囚犯的軍用卡車緩慢而又艱難的爬行在一條冰冷潮濕的隧道內,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行將就木的長蛇在做著最後的掙紮。齊楚雄此刻默默的望著眼前這條似乎永遠看不到出口的隧道,腦海中不停的回放出剛才的一幕——他在碼頭上盡情享受囚犯們的歡呼,四周的德國兵在霍夫曼的嚴令之下不得不沮喪的撤到一旁,垂頭喪氣的看著囚犯們衝他們做出種種挑釁的手勢和鬼臉。在那一刻,他的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得意,他甚至幻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走上演講台,向成千上萬崇拜者們講述他在德國人麵前表現的是何等英勇……
但是這種歡樂並沒有能持續多長時間,當軍用卡車來到碼頭之後,德國兵們就一擁而上,把他們一個個扔上卡車。而隨著卡車駛入陰冷的隧道,那種被齊楚雄的英勇所激發出的亢奮也漸漸消失,恐懼再一次占據了人們的心靈,他們不知道自己將要被運往何方,也不知道未來將有怎樣的命運等待自己,他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寒冷,與裹著厚厚冬裝的德國兵們不同,這些囚犯單薄的衣衫根本無法抵禦隧道內刺骨的寒風,為了活命,他們緊緊擠在一起,不停的祈禱上帝保佑自己能夠平安度過這場劫難。
和這些快要被凍僵的人一樣,齊楚雄也是用軍大衣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他原本並不想這樣做,可難以忍受的寒冷迫使他不得不放棄把軍大衣扔還給霍夫曼的想法。
雖然寒冷令人難以忍受,但是在齊楚雄的心裏還有一件比寒冷更讓人煩惱的事情,那就是艾伯特對他的態度。
自從上車之後,不管他如何試圖接近和搭訕,艾伯特始終對他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瞧這情形,似乎是在為剛才碼頭上發生的事情而生氣。
齊楚雄心裏其實很清楚,艾伯特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由於他的衝動所造成的。在潛艇上的那些日子裏,他曾經不止一次跟艾伯特保證過,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都會冷靜的去對待,但是這些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是另外一碼事。從布勞恩手中的皮鞭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壓抑已久的怒火就再次熊熊燃燒,仇恨戰勝了理智,也使他失去了冷靜。
“嘎吱!”正在齊楚雄感到心煩意亂之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刹車聲,軍用卡車也在此時停止艱難的爬坡,坐在車廂尾部的德國士兵們立刻打開擋板,把囚犯們紛紛攆下卡車。
齊楚雄的腳剛一落地,就看見眼前不遠處豎著一塊巨大的木牌,上麵用德文寫著“消毒處”的字樣,在木牌後麵是一處人工開鑿的山洞,它的洞口處有兩扇巨大的黑色鐵門,透過兩扇門之間的縫隙,他看到門後麵隱隱約約露出好幾排低矮的房舍。
眼前的景象多少讓齊楚雄有些好奇,他不明白德國人是怎麼想的,居然選擇把房子建在冰冷潮濕的隧道裏,而且既然是消毒處,從醫學的角度考慮,那將其建在有陽光照射的地方不是更好嗎?
“上帝啊,他們終於要動手了!”有人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哭喊,齊楚雄急忙轉過身,發現一個穿著一件破爛不堪的西裝,身體明顯浮腫的中年男人此刻癱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由於受到驚嚇,他的五官完全扭曲,人們甚至無法看清他究竟長著怎樣的一張臉龐。
“先生,您這是怎麼了?”齊楚雄急忙走到這個正在不停哭泣的中年男人身邊,輕輕拍打他的後背,試圖讓他安靜下來。
中年男人緩緩抬起頭,當他看見安慰自己的人竟然是齊楚雄時,一股無名之火頓時升騰而起,他操著不太流利的德語怒吼道:“都是你這惹是生非的家夥招來的禍端,現在德國人要把我們統統幹掉,這下你滿意了吧!”話音剛落,他又忍不住抽泣起來。
“您在說些什麼呀?”齊楚雄被這突如其來的指責搞得措手不及,他愕然道:“誰告訴您我們就要死了?”
恐懼的神情浮現在中年男人那張被恐懼扭曲的臉龐上,他伸出顫抖的左手,指向鐵門後那幾排低矮的房舍:“這還用說嗎,德國人很快就會把我們送進毒氣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