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慮
《詩經國風王風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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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
隨著前世廢太子的日子的臨近,康熙帝的態度隱隱讓朝堂、後宮噤若寒蟬。
玄燁既心疼於兒女的不安惶恐,又感歎臣工的戒慎馴服。自康熙三十五年以來的這十二年間,這個“自己”日常行事與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同,處理政事、後宮諸事的老練、狠辣更勝於己。多出來的歲月並不是僅僅好看的,思慮之周詳長遠、手段之剛柔並濟淩厲百變連自己也是要讚歎的。自己有時也會既自得於習於這個“自己”的進益,又懊惱於現在的生魂狀態,若朕能在其位,所思所慮所行,當不會比這個“自己”差吧。
隻是一旦麵對與他國關係、對外通商、對內鼓勵工商之事,一旦麵對諸皇子與他們身後的母族、妻族,這個“自己”沒有形於外的惱怒、歎息、掙紮、黯然等等複雜情緒自己還是能看出,以他的一貫行事,當能很快決斷,但這個異世重生的“自己”卻會一反常態的踟躕起來。
有時自己都著急,當斷不斷,雖與大局無傷,但總非善事,忍無可忍之時亦會與他爭執,更讓人驚疑的卻是這個“自己”明明與自己思慮沒什麼差異,卻是仿佛被蒙了心神一般不願去下決斷。自己細細琢磨、推演,怕是,還是與他前世經曆有關吧,還是與那個讓他又恨又憐的保成,有關吧……
胤褆、胤祉、胤禛心知肚明帝皇的態度怎會若此,但仍是驚心。
胤褆是想,皇父,你終是還記得你曾恩寵有加、卻又湮沒於禁宮的皇太子麼?隻是保成生前視你為陌路,若依然魂魄有知,更恐怕是早已遠離大清了吧,若投胎轉世,更是與你無關了。他以命為奠,固是為了一改國運,卻也保了你的身後哀榮,全了你的生恩養恩,你的哀思,來得太遲,一絲嗟歎也隻能盡付流水了。
胤禛愈發的沉默,雖才而立,鬢邊已是現出絲絲縷縷的白發。現在的他已是完全以當年登基後的殫精竭慮的態度來辦差。對於後院爭鬥完全視若無睹,一眾兒女也是一旦能自己行走、說話,就搬到府內專門辟出的知行齋,由雍郡王的心腹嬤嬤、侍從照料。每日裏必抽出時間來考校年長阿哥的功課,逗弄逗弄年幼的兒女,妻妾的爭鬥因著郡王愈發的冷厲而漸漸隱蔽下去。這樣的做派卻讓雍郡王於朝堂之上更加與諸皇子截然不同。看著這分明已毫不掩飾前世“孤臣”、“寡人” 雍正帝作風的人,康熙、胤祉俱是五味雜陳,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了。
漸漸地,雍郡王極肖帝皇的風聲在朝堂、後宮隱隱流傳,更漸漸由京城散播到民間,不提胤褆、胤祉、胤禛的想法,帝皇卻是意味不明地冷笑起來。
玄燁很是無奈。自那次以後,他和這個異世重生的“自己”長談過好些次,零零碎碎,也拚湊出當年的皇太子與帝皇的政見爭執,帝皇的暗渡陳倉、請君入甕和推波助瀾,太子的恃寵而驕、錯失先機、倉皇失措和無力回天。他很是奇怪,太子的政見在自己看來,確實是年少輕狂、急功冒進了些,但也並非異想天開、大逆不道,哪個自己都並非不能容人之人,作為帝皇,知人善任是必須必然的,對於這樣一個智珠在握、銳意進取的儲君,應是滿意的,冒進之處,教訓、提點也就是了,再不濟,打壓一下,冷他幾年,讓他受些挫折,怎麼也到不了自斷一臂的地步。
康熙卻是苦笑,還是告訴了玄燁自己的康熙朝和這裏的差異。前世的自己雖好西學、知世事,可仍是有天朝上國的自豪自傲,當時滿蒙與漢人的爭鬥、著姓大族與包衣世家的爭鬥、滿蒙世家的內鬥,且有內亂,自己的視線囿於國內,雖持續警惕鄰國,但終是想著以安內為先,民穩、民富才能國強,才能一開盛世華章。
玄燁默然。天命年間的太子諸英與太祖太宗之爭,皇瑪法過世後多爾袞的權勢熏天、皇父的退避隱忍,及至皇父殯天後的鼇拜專權、索尼年老、遏必隆明哲保身、自己的臥薪嚐膽,朝堂、後宮動蕩的惡果自己如何不清楚?那種情況下,為了攘外安內、休養生息、開拓盛世,這個“自己”斷腕自救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若自己處在那種情況下,怕也是會做出和他一樣的決定吧。雖然以自己看來,那個兩廢的保成絕沒有到需要被舍棄的地步。
既然前事都一樣,朕為什麼會和這個異世重生的“自己”漸漸不同了呢?他一樁樁一件件回溯,漸漸想起了保成與保清的爭寵習西學、保清的大清兵器譜、保成的重傷,當時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在現世、異世的對比下,俱都可疑起來。
這個“自己”在保清周圍安排了重重的監視。想想異世重生的皇太子、雍正帝,甚至那個鋒芒畢露的誠郡王,俱是瞞過了自己的眼睛。就是異世重生的雍正帝,不也被他幼年重生的兒子擺了一道?若前世與皇太子兩敗俱傷的皇長子也是幼年重生,瞞過自己與這個“自己”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