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政治和經濟,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這是幹政之後,從密探的密繕小折上得知的。

隨著他一點點長大,就越發對先帝棄位的原因感到好奇,但宮人和大臣們卻對此事諱莫如深,無論是太傅還是丞相還是他的父王。

雖然,沒有人肯同他談及此事,但,他是一國之君,不是麼?

他有許多辦法,可以知道別人不想告訴他的事。

今年,他派出去的密探,終於得到了一些切實的消息,就放在他手邊的禦案上。

陸公公已經老了,常常在他還在看奏折時,就自顧在一旁打瞌睡。小太監們不敢叫醒他,一個個覷著他的臉色,生怕陸公公被一聲令下,拖出去斬了。

憬昃笑了笑。他不嗜殺。可是如果他要殺人,必定是金口玉言,絕不收回的。

這個老太監跟了先帝那麼久,肯定是知道很多秘密的,早晚,他會說。

也許,現在就是個機會。

憬昃喝了一口雨前龍井,潤了潤喉嚨,然後走下禦案,來到瞌睡得直點頭的陸公公跟前,拍了拍陸公公的肩膀。旁邊的小太監們已經紛紛別開眼去了。

“……唔……什麼事?沒看見咱家睡得香麼……”陸公公連眼都沒抬一下,嘴裏含混不清地嘀咕了一句,繼續打瞌睡。

憬昃聽見小太監們抽冷氣的聲音,忍不住笑了。

“月無情長得美麼?”憬昃在陸公公耳邊問。

“……美……皇上覺得美……嗯?”陸公公打了一個激靈,醒了。看著憬昃的笑眼,陸公公也笑了,“皇上想美人了啊?等歐陽丞相的千金及笄之後,就給您大婚,您自個兒看美不美。”

老滑頭,憬昃在心裏想,麵上卻還是笑著,“夜深了,公公先去睡罷,這裏有小太監伺候著。”

“是,奴才告退。”陸公公簡直似身後有一隻鷹在追趕著的兔子,手腳俐落得完全不似一個快八十歲的老人,轉眼便溜得不見蹤影了。

憬昃慢慢斂去臉上的笑意。

原來,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故事麼?

回到禦案後麵,憬昃一邊喝茶,一邊打開密繕小折。

折子上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於某地,探查到一名貌似先帝的男子,在河邊釣魚;又查,某年某月某日,於某地,見一貌似先帝的男子在砍柴……林林總總,都是一些瑣碎之事,並無真憑實據。

隻在最後,密探寫道:南地有一高峰,終年雲霧繚繞,據傳,有三位仙人住在其中,成日與飛鳥走獸為伴,漁人樵夫嚐聞其聲,卻未見其人。隻有一個皮膚黝黑的獵戶和他那位西域來的妻子,常年往山上運送米麵糧食。那獵戶,經查,應是先帝禦前帶刀侍衛蚩階,人稱老五。

憬昃微笑,這個老五,他是見過的。

也許,這一次,他不會失望。

南詔玉龍雪山山道上,走來一個少年,白衣玄襟,一柄玉骨折扇在手,輕輕搖動,俊朗潤雅。少年身後跟著一個中年男子,眼神精銳敏捷。

少年回頭,歎息似的看了中年男子一眼。

“沈大將軍,我們現在在遊山玩水,放輕鬆。”

“……”中年男人,昔日京畿迅雷營副總校頭,九門提督,現今的威遠大將軍沈君徊看著身前的少年,默然。什麼樣的皇帝,選出什麼樣的繼承人。這個看似無害的少年,骨子裏,其實是透著邪氣的。隻是平時掩蓋得太好,沒人看出來罷了。

“這是朕大婚前唯一的要求,沈將軍難道忍心看朕失望麼?”少年,正是當今天子—憬昃。

“……”沈君徊繼續沉默,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辯的人。

“啊,前頭有一個涼茶鋪。朕走累了,咱們過去坐一坐。”憬昃完全沒看見沈君徊眼裏的無奈。

來到涼茶鋪前,揀了一處空位坐下,涼茶鋪的老板笑嗬嗬走過來。

“二位想喝點什麼?我們這裏有綠茶烏龍茶花茶果茶,還有酒,是自家釀的果子酒,都是從山裏摘的新鮮果子。”

憬昃倒來了興趣,想不到山腳下還有這樣一個懂得情趣的涼茶鋪老板,用山裏的果子釀酒喝。

沈君徊以眼神表示反對,但他知道,皇上多半是不會理他的。他應該叫丞相陪皇上出來才對。皇上對未來嶽丈,多少還是有所忌憚的。

“那就來瓶果子酒罷。”果然,憬昃說。

老板沒過多少,就捧了一個岫玉瓶子出來,瓶子還帶著一絲沁涼。

酒倒出來,是一種幽幽的紫藍色,帶著撲鼻的芬芳。

沈君徊都不及阻攔,憬昃已經喝了一杯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