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兩滴,後來變成蒙蒙細雨,裹挾著風灑到人身上。許輝抬眼看看天空,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到下巴。他的目光最後落到顧國泰臉上,顧國泰正看著他,然後伸手狠狠抹了把臉。

嘈雜聲混著風聲從身後傳來,車子從那條逼仄的小道上開上來,然後是雜亂的腳步聲。顧國泰看向林溪,聲音比天色更陰沉:“放了他,不然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林溪朝顧國泰身後看了一眼,淡淡道:“我既然來了,就沒想過能離開。”

顧國泰又往前走了兩步,挺直的肩微微垮下來,“我換他,怎麼樣?”他打斷林溪正要說出口的話:“如果讓我選,我隻要他活著,活下去。”

雨砸在林溪臉上,他表情淡漠。沙沙的雨聲響在耳邊,像多年前某個深夜裏枕邊的呢喃細語。沙啞綿長的尾音,讓人心動的情話,但這一切都過去了。林溪突然抬眼看顧國泰:“你的死活又跟我什麼關係?”

不等顧國泰回答,他就輕輕扣下食指!

“不要——”顧國泰用盡了全身力氣喊出這倆字,嗓子頓時嘶啞的如同用了多年的破舊風箱。

李京、林春、陳河、武文、雙甲愣愣地停在上來的路口處,雨水順著許輝濕透了的頭發流下來,抵在他頭頂的槍不知何時拿走了。他剛想抬頭看林溪,就聽‘嘭——’的一聲巨響,血花迸濺,混著雨水落到他臉上。

熱的血涼的雨,許輝看著冒著淡淡煙氣的黑色槍口,淚水再也不受控製地流下來。他踉蹌著從地上站起來,差點滑倒。

顧國泰慢慢垂下頭看著那個心髒往上的傷口,撕裂般的疼痛侵蝕著神經,血不要命地流出來。顧國泰看著正朝自己跑來的許輝,咧開嘴笑了:“沒事,還死不了……”

“顧國泰……”許輝的淚水刷一下奪眶而出,他用手使勁捂住顧國泰的傷口,阻止滾燙的血繼續流出來。他聲音比手顫唞的更厲害,一張嘴便嚐到淚水的鹹澀味道:“顧國泰……你別有事,不是說以後不吵架了嗎……你還沒做到……”

顧國泰由於失血過多徹底站不住了,許輝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坐到地上。雨水撲天蓋地地落到顧國泰臉上,顧國泰啞著聲音說:“跟我回家好不好?……”

“顧國泰!顧國泰——”許輝撕心裂肺的聲音回蕩在風雨裏,仿佛一隻瀕臨絕望的困獸。

林溪走到許輝身邊淡淡說了句:“就這樣結束吧。”

許輝抬頭看了他一眼,滿臉是水,不知是淚還是雨。兩人的目光瞬間錯開,林溪朝他身後走去。

武文正打電話叫救護車,陳河經過林溪身邊時看了他好幾眼。林溪麵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在經過李京身邊時停了停:“那些黑材料我全燒了,不管是南方的事,還是京裏派係之間的事,我都不想參與。”

李京點了下頭,林溪抬腳就走。但沒走幾步就被林春喊住了,他偏頭看了林春一眼。林春把剛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他看著林溪說:“你哭了。”其實他想問,那次瓦斯爆炸是不是他做的。

林溪沒應聲,他轉身往山下走。身後的雨幕漸漸淹沒在即將降臨的夜色裏,救護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還是做不了什麼,他抬手抹了把臉,淚比雨更熱。

許輝看著林溪的背影,低下頭緊緊抱住顧國泰。像有了雨的掩飾淚才能肆無忌憚地流下來,如果一個人願意用他的生命換你的生命,低下頭服個軟又能怎麼樣。

……

幾天後的醫院裏。

許輝舀了勺湯喂到顧國泰嘴裏,問:“味道怎麼樣?”

顧國泰舔舔嘴唇,說:“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