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一切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他酒酣耳熱,無暇細思,身子又似火燒般的熱,隻向榻上一歪,便欲沉沉睡去。
這一歪,卻感到身下有溫暖的柔軟,不似尋常的鴨絨被,鵝羽枕似的綿軟,洛南隨手一揮,卻如觸碰到仙人玉肌似的滑膩,他星目微餳,盡力睜了睜雙目,這一看真叫他錯以為在做夢,榻上躺著的,竟是他朝思暮思的紅顏如水。
如同誰的拳頭,一下一下敲在他的胸口上,洛南幾乎沒有心跳了,隻有一聲接一聲的悶響,心裏刹時轉過千百個念頭,卻一個念頭也抓不住,此身一時如置玄冰,一時又如焚烈火,就這樣冷一陣,熱一陣,終於,他忍不住伸出顫顫的雙手,抖抖瑟瑟地去解她桃紅羽紗寢衣上的盤花扣……
昨夜福隆將綠頭牌端來,蕭賢叫的是去,這個時候,他隻想伴著年少時的那一點憧憬,那一縷心動入夢……
蕭賢一夢醒來,長信宮鏤花窗上透進來點點光斑,他迷蒙地躺著,隻不願從昨夜的舊憶中透透地醒來。
福隆見暖閣龍榻上的九華帳動了幾動,料是皇上醒了,方敢在帳外低喚道:“皇上可是醒了,貴妃娘娘已在正殿等候您多時了。”
蕭賢聞得貴妃等候多時,料定是昨夜商議之事已成,貴妃才會這樣匆忙地想要見他。“忽”地撩開羅帳,急切切地吩咐福隆,道:“快,快,更衣!”
倒把福隆嚇了一跳,他伺候皇帝多年,皇帝也隻在當年與白戎交戰,半夜有軍情來報時,才會如此火燒火燎。
貴妃早已換上了大禮裝,織錦盤花緞子上,活靈活現地繡著五隻彩鸞飛舞,華彩耀目。遠遠地她便聽到皇帝的步履匆匆,急於星火,待到看見暖閣中隱約走出的那一團明黃,貴妃毫不猶豫地朝著皇帝奔來的方向,“撲通”跪地,深垂粉頸,躬身請罪。
皇帝見了貴妃這副模樣,不由愣住了,關切道:“貴妃這是為何?”
貴妃眼中盈盈含淚,痛心道:“臣妾有負皇上重托,特來請罪!”
蕭賢眉毛一擰,忙問道:“怎麼了,可是結綠有什麼事?”
貴妃眼底掠過一絲不悅的陰霾,又平靜了口氣,道:“臣妾昨夜召劉掌珍前來,想著與她促膝談論一番,劉掌珍對冊立嬪妃一事雖有推脫之辭,但臣妾想著,鐵杵尚能磨成針,隻要臣妾軟言撫慰,她或可欣然應允。也是司珍房自夏紅萼一案後,隻有劉掌珍一人苦撐局麵,難為她一個弱女子,終日勞頓,竟暈厥在長秋宮中。臣妾私心裏想著,與劉掌珍早晚要姐妹相待的,也替皇上心疼她,便留她在西暖閣歇下了。”
“結綠如今怎樣?請太醫了嗎?礙不礙事?”皇帝連珠炮般接連發問,霍貴妃心中酸意更甚,麵上卻依舊是平靜無波,隻抽出繡了青雲白月的絹子,點一點眼角,道:“劉掌珍隻是勞累過度,倒不礙事!可是……可是……唉……”貴妃很為難的樣子,到底還是長長地透了口氣,娓娓道,“也怪臣妾,昨日長秋宮得了西域貢來的三清酒,說是以天山雪蓮和馬鹿掛角茸泡製而成,補養氣血有奇效的,洛南病了一冬一春,臣妾實在是憂心如焚,便叫榮寶伏侍他喝幾杯,養養身子,誰知這孩子平日滴酒不沾,昨夜喝了幾杯酒,竟醉得不省人事,榮寶一時被我喚去詢問洛南病情,洛南竟拐彎抹角地,轉到他昔日養病的西暖閣,也是酒後亂性,他……他……”貴妃言猶未盡,掩麵而泣。
蕭賢的臉色由紅潤轉為蒼白,又轉作鐵青,良久,他才從貴妃所述的意外中醒過來,雙拳緊握,手指深深地陷進肉裏,咬牙切齒道:“洛南……”
貴妃驀然一驚,俯低地身子不由自主地劇烈一顫,震驚道:“皇上息怒,此事皆是臣妾之過,洛南平日不喜飲酒,您是知道的,是臣妾擔憂他的病,才逼他喝的。再者,劉掌珍之事,皇上與臣妾商議之後,臣妾再沒對一人講過,長秋宮的宮人還各各蒙在鼓裏,洛南更是一無所知,此番之事,實屬不虞,請皇上千萬不要降罪於洛南!”
蕭賢畢竟做了近二十載帝王,心中雖憤怒之極,卻很快平複了語氣,幾乎是不著痕跡地問貴妃道:“你是六宮之主,劉掌珍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貴妃麵容一鬆,正色道:“劉掌珍是孝貞皇後的侄女,身份貴重,出了這樣的事,豈能沒個交待?臣妾打算叫她風風光光嫁入長秋宮。”
蕭賢向一旁的九龍榻上一倚,閉著眼睛,道:“你打算給給什麼名份?”
霍貴妃目光一沉,不瘟不火道:“素來親王的妻妾,是先嫡妃,再側妃,再庶妃,餘者侍妾無數,劉掌珍既是皇親,侍妾自然太低了,臣妾想給她庶妃的名份。”
蕭賢雙眉深鎖,道:“當初何掌設的父親不過是錦江縣主簿,賜嫁燕王時,尚且是庶妃,結綠是孝貞皇後的侄女,做親王的嫡妃,難道還不夠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