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段(2 / 2)

我的腦中又想起他叫“徐之源”時的語調,咬字微微用力,帶著點縱容的尾音。

“徐之源在家嗎?”我像是被人突如其來地打了一拳,大腦一片空白。我在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全身不可遏止地顫唞起來,然而那個聲音我怎麼都不會記錯。

“他……他不在,去外麵了,”老媽的聲音帶著一種緊繃感,“小杭進來坐,坐。”

我幾乎可以想象到許之杭微微禮貌地笑著帶上了身後的門,彎腰換上拖鞋把鞋子放到鞋櫃裏,然後笑著開口:“阿姨新年好。”

我如同著了魔一般坐起來,默聲不語地換上衣服走到門邊。

屋子裏很靜,靜得可以清楚地聽見腳步聲,杯子器皿的輕輕碰撞聲。

“小杭,”老媽的聲音率先響起,“源源的事……阿姨要向你道歉了,困擾了你很久吧,小孩子心性,你別當真。”

小孩子心性……嗎,到頭來還是這樣。

“阿姨,”許之杭似乎笑了笑,“我沒有。”

一瞬間我完全沒有感覺,像是突然間了無生機的木偶。

我慢慢把頭靠在門上,仰著頭看天花板上飄落的塵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是我想跟他在一起,就算隻是想想,”但緊接著下一秒,許之杭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他大概是怨我的,我招惹了他又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很可恥也很自私。”

母親的聲音在一瞬間張皇起來:“小杭,你在說什麼?”

“我從小就羨慕他,阿姨和叔叔對他很好,我自尊心強,想到我父親是個同性戀就覺得難受,”許之杭頓了頓,“這樣的我卻偏偏對他生了心⊿

他連說幾個對不起,疲憊得像是要哭出來。

而我僵直地倚在門上,任心中的潮水將我淹沒。

“小杭你……現在對我說這些想怎麼樣呢?”

許之杭低低的聲音很久才響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從未聽過許之杭這樣的語調,那幾個字像是硬生生從喉間擠了出來,幹澀而厚重。像是外麵的不見天日。

母親啞然。

我突然間爆發出一聲嚎啕,這聲哭聲像是打開了一個閘門,突如其來的情緒幾乎把我的胸腔塞滿,我拚命想遏止住這股可怕的勢頭,可是根本沒有用,那麼多天來流不出來的眼淚這個時候像是決堤了一般,拚了命地往外湧。涕泗橫流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很狼狽,狼狽得我用袖子去堵眼淚鼻涕時,毫不留情地濕了一大塊。

我蹲坐在地上背靠著門板止不住地戰栗著,哭得快要崩潰,眼前破碎成一片水色,什麼都看不見。直到我感覺到門被推開,許之杭蹲下`身來抱住我。

我已經不記得我那個時候說了些什麼,我唯一的印象是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滑過的溫度。他一直一直不停地小聲念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直到我慢慢平息了呼吸,靠在他的肩膀上無力起身。

說是呼吸也不盡然了,我因為太用力導致整個呼吸道被堵住,到最後隻能用嘴呼吸,許之杭說我當時像是一條半死不活的魚,到最後還要他來給我擦鼻涕。

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為什麼會哭成那樣,明明他還什麼都沒說,但我就是停不下來,全身抽搐,不斷地打嗝,跟個篩糠一樣哆嗦,要多丟人有多丟人。大概從小到大都沒這樣哭過,直到我站起來看到許之杭泛著笑意的眼睛裏時,看到的全是滿滿的腫著眼睛的自己。

許之杭一邊笑一邊幫我擦掉掛在臉上的水珠子,而我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明明才分開了三天,明明上次看到他時還是三天前,卻像是隔了一個漫長的時空,像是前不久發生過的才是鏡花水月,像是他從漫漫的時光中走來,像是他一如往昔溫柔的模樣,像是我在夢中無數次幻想過的憐惜。

我緩慢地伸手去抱許之杭,但他早先一步抱住了我。

不管了,不管了。我躲在他的擁抱裏,鼻尖滿滿的是他安心的艾草氣息,耳邊沉重的是他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哪怕在這個時候,我還是隻想愛他,愛他。

【千帆】

許之杭牽著我的手回了家。

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但我在感覺到他的手的溫度時,沒出息地紅著眼眶。

老媽並沒有答應我們什麼,甚至再沒有開口跟我們講一句話。她隻是靠在牆上,斂著神色看著我們,看著我們擁抱,看著我欣喜若狂,看著我嚎啕大哭,看著我默不作聲地跟在許之杭後麵走出家門。

直到走出很遠以後,我才像是逃離了囚籠般突然間放鬆了緊繃的身體,許之杭回頭看我,捏了捏我的冰涼的手,然後牽進他的大衣裏麵。

我想他明白我這一刻心裏漫出來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