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零
一九二零年,新生的民國邁入了二十的年代,一切都脫胎換骨。大千世界,萬般風貌,都全然是不同了!
這一年,就國外形式而言,好鄰居俄羅斯一年之內無法消停,帝國主義的利刃長驅直入南非,日本就山東問題向中國發出了通牒;而在國內,思想界吹入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微風;共產主義小組由此而生,國民政府躍躍欲試;最忙碌的還當屬是北洋軍閥政府,明爭暗鬥,內憂外患,簡直是搔弄得他們焦頭爛額!
屋漏偏逢連夜雨,遍還是在本年,直、魯、豫、晉、陝各省發生了嚴重的災情,吃飯喝水養家糊口的問題和戰爭聯係在一起,那便是格外擾人了!
兩年前,意氣風發的刁克戎率領著不到百人的殘兵敗將,以及滿滿一箱金銀財寶歸回故土時,全軍都為他不屈不撓的氣節,以及超脫世俗的鴻運所震懾——當時歸了唐繼堯這個禿頭的孬貨,可是不在少數,能活著回來還提攜了一箱黃金的,簡直是聞所未聞!
當刁克戎俯首貼地請罪後,端端正正奉上一箱黃金時,老上司的喜悅之心不可抑製,當場破格替這位年少有成的皖軍英雄升了官——刁旅長正式晉升為刁師長。
古往今來,少年英雄不少,步步高升的少年英雄也有,但打了敗仗卻直攀雲霄的少年英雄就是少數了。門庭內外,風波暗湧,明裏暗裏有無數人下了狠手,而刁克戎卻在兩年的時間內,根深蒂固地穩健了自己的位置,這固然與個人之雄才偉略脫離不了關係,屬下的功勞,同樣不小。有人說,刁克戎在院裏養了一群天兵天將,精明能幹,能文能武,其中當屬師爺最厲害——他學富五車,聰穎不凡,手段毒辣,大小事物過目不忘,各項管理做得滴水不漏,最要命的便是,他是刁克戎手下最忠誠的走狗,風刮不搖,雷打不動!
1920年5月,刁克戎坐在辦公室內批閱文件。
他的辦公室不大,從外形來看便是再普通不過的皖係平房,白牆黑瓦,在蔥蘢繁翳的樹木遮蓋下,幾乎是要完全隱沒在其中了。而房門之內卻是別有千秋,刁克戎費勁氣力,四處搜羅,將自家辦公室包裝成了純正的法蘭西巴洛克風格,木刻家具,鑲金吊燈,其富麗堂皇之程度,都可媲美於上海的小公館。
門外站著四個昏昏欲睡的警衛兵,在春日午後的暖陽下,他們近乎是凝結成了塑像。
明淨蹙著眉頭,徑直而入。
刁克戎恨皖係軍裝醜陋,便在警察局內替明淨謀求了個空頭官職——於是他一身黑色警服,踏著黑色長馬靴,兩年的時間足夠催生出寸長的短發,可他依舊是照例頂著黑禮帽,他的左眼失明,又是用了黑眼罩遮擋。
他本是身材挺拔,五官秀氣俊美,可膚色蒼白,體溫常年低於普通人,加上一身的黑色戎裝,成就了他自上而下,由內而外的煞氣。除了刁克戎覺得他洋氣耐看,但凡軍營中有靈氣之生物,見他必定主動讓出一條大路——這扮相,這氣度,委實就是一個當世無常!
扮相已是如此,那麼更不必去考究他的手段了——但凡一個人是有所隱瞞,在他的眼皮底下,就不存在逃脫的可能。
“刁師長,”明淨直走到辦公桌前,手上層層疊疊堆著一遝文件,“潘隊長處的電報,徐樹錚與張作霖今日發生了口角,唐繼堯近日也不等安生,若是要打起來,奉係摻和進來幫助直係,恐怕我們是必輸無疑了。”
“所以說啊文人……寶貝兒,你來了?怎麼不讓人通報一聲!等等,我去給你泡茶!”
刁克戎立馬起身替他拉開了椅子,轉身去泡了一杯大紅袍。
明淨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忽而開口問道,“你多久沒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