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山峴,45師前指。
崔建功緊盯著手表。
時針指向了二十二時,崔建功一揮手:“開始!”蓄勢已久的大反擊,開始了!
沉寂的夜空突然間滾過一陣驚雷,猛烈的炮轟像山崩海嘯般地動山搖,殷紅色的彈道像流星雨一樣飛來飛去,漫山遍野紅光閃閃,爆炸的氣浪一波又一波地衝進坑道口,連坑道內的油燈都被震滅了。
巨大的爆炸聲中,熊熊烈焰吞沒了597﹒9高地,火光映紅了天空。
凜冽的寒風中,榴彈炮手們隻穿著件背心,來回小跑著搬運、裝填炮彈。炮9團一個二炮手連續拽斷了三根拉火繩,最後索性接了根鐵絲拉火。一個運輸兵放下差點壓斷脊骨、扛了十幾裏路的四發榴彈看傻了眼,然後又哭又笑地怒罵炮兵:“老子驢一樣的扛,你們竟然這樣打呀……”
一個滿臉熏得漆黑的炮手露出一口白牙:“留著炮彈生崽呀,都送給美國人去!”
五分鍾的炮火急襲後,炮火向縱深轉移,幾十顆標誌著中國步兵衝擊開始的信號彈也飛向了天空,機槍也嘯叫起來,還伴隨著陣陣喊殺聲和衝鋒號聲。韓軍紛紛鑽出掩蔽部,進入陣地。
這時我軍炮火突然又折返了回來,原來是炮火假轉移。凶猛的炮火覆蓋了高地,“金日成的大嗓門”也發出了怒吼聲,這“喀秋莎”在發射時聲音倒不大,隻聽見低低的“啾、啾”聲,僅僅八秒鍾的時間,就發射了三百五十多發火箭彈,597﹒9高地上一片炫目的白光。後來得知,高地上的工事被摧毀了百分之七十,韓2師增援的第二梯隊和支援炮群,也被“喀秋莎”給炸得東奔西竄,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據原誌願軍12軍第31師91團4連指導員曹澤常後來回憶說:
“打的是一片火海啊,(火箭彈)出去以後像火海一樣。……這種火箭炮打了你以後,打不死你,震都震死你了。”
原15軍政治部文工團分隊長沈少華老人也這樣回憶道:
“這個喀秋莎啊,非常厲害啊。我們全部射出去以後,最後我們衝上陣地以後,那個陣地上呢,大概隻有兩個士兵活著。都昏過去了。它這個震動很大,把人都震昏過去了,然後就燃燒,很厲害呀,這個喀秋莎。那是在朝鮮戰場、二戰戰場上蘇聯最先進的武器。俘虜他以後,他抗議,他說你們共產黨放了原子彈,說我們打原子彈了,嗬嗬嗬……”
從槍戰到炮戰,是一支軍隊實現初級現代化的標誌。
歐洲軍隊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便已完成了這一曆史性的轉變。第二次世界大戰更是突飛猛進到以飛機、大炮、坦克、火箭發射等為主要作戰手段的高層次炮戰時代。
而在此後四年的中國戰場上,國共雙方軍隊還都沒有具備打一場普通炮戰的條件。共產黨人則更為窘迫,淮海戰役打響時,整個中原野戰軍的全部重火器家當,隻有兩門野炮、四十二門山炮和四門步兵炮,炮彈才隻有可憐的兩千多發……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對她落後的痛苦感受得最深的,往往首先就是她的軍隊……
此時,已經虛弱得連路都走不動的崔建功被兩個參謀架出他已經待了七天七夜的指揮所透口氣,坐在地上看著“喀秋莎”怒吼的壯觀場麵,崔建功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哎呀,如果打仗不死人,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好玩的遊戲了!”
二十五分鍾後,突擊分隊的步話機裏傳來密語:“開飯!”
45師的八個連隊和29師86團的兩個連隊分東西兩路,向597﹒9高地猛撲上去!坑道守備分隊也衝出坑道,配合突擊部隊向敵人夾擊。
經過十天左右的時間,美、韓軍已經構築了大量的工事,戰鬥打得異常殘酷。在炮彈的火光和照明彈慘白色的光亮中,隻看見一個個中國士兵躍動的身影……
0號陣地上,戰士們血脈賁張地高呼著:“血要流,就流在597﹒9!”奮力向上猛衝……
第86團3連的一個士兵攻到2號陣地的大地堡前,大喊道:“土航土航!(朝鮮語:投降投降)”
地堡裏的南韓軍士兵連忙答應:“孫得勤梭,孫得勤梭!(朝鮮語:舉手了,舉手了)”
可是3連這個士兵卻聽不懂,伸手摸出一顆大號手榴彈往地堡裏一丟:“我看你還亂嚷嚷!”直炸得一地堡人,隻剩下了一個負傷的一等兵殷萬植,最後被我軍俘虜。
一個名叫薛誌高的副班長兩腿被炸斷了,無法前進,正遇到本班戰士王合良 ——他的雙眼被炸瞎了。包紮好傷口後,兩人一商量,王合良背著薛誌高就繼續往陣地上衝,一直前進到3號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