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迪諾。」阿諾德看著對麵的人,笑——以為回並盛見到的第一個人會恭彌或者骸來著。
於是二十八年後的重逢,阿諾德在輕笑,迪諾哭了。
「你離開的時候,比你呆過的時間長。」雲雀被急急忙忙帶到阿諾德麵前的時候,隻怔怔的說了一句,身後是一臉釋然的六道骸和兩個小家夥。
雲雀和骸收養的兩個孩子,一個女孩兒一個男孩子。女孩兒溫柔靦腆,男孩子毒舌的不得了,家裏地位很不平衡,雲雀高出骸一大截,不過,這些都是早就該想到的事吧。
「要去見斯佩德麽?」雲雀最後還是把最關心的問題丟出來,然後瞬間房間就安靜的可以聽到心跳聲,阿諾德隻覺得誇張點的話一邊六道骸和迪諾的耳朵都要豎起來了,就跟兔子一樣。
「不見。」他清淡的說——沒有辦法放下的執念,所以,不見。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有人破門而入,一平看到許久許久不見的哥哥撲上去哭了好久。
阿諾德一麵細心的安撫自己的妹妹一麵淺笑著說,「我老了,已經走不動了,不會再離開。」
「要跟我們一起住麽?」
「不……」阿諾德搖搖頭,「我,找到住的地方了。」他要去守著初見的時候,那篇溫暖的麥子地和麥子地前麵不遠的大海。
「最後要跟你說的。」阿諾德要走的說話,雲雀拉住他,很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仿佛看進瞳孔裏去,一字一句的說,「可能很多餘,但是——」
但是?
「謝謝你,帶我追逐過風。」
追逐風,我們一生都在追逐風,風裏就有我們最喧囂的青春,是不是。恭彌也好,骸也好,迪諾也好,甚至一平和你的妻子……
我們都追逐過風,都幸福過,那些痕跡終於不可磨滅。
阿諾德在住進新家以後的第二天還在收拾行李的時候來了不速之客。
他怔怔的看著站在陽光裏的人,那個輪廓,隨著男人一步步的走進來,刺眼的光線慢慢從他身上褪去,逆光的地方他終於一動也不能動。
來人也看著他,手裏還牽著一個小小的男孩子,他看了他很久,最後眉頭一舒,嘴角勾勒出溫暖的弧度,他開口,他說,「爸,你回來了。」
什麽時候……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可以流利的說話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學會跑步不用人看著不會跌倒,什麽時候交了第一個朋友,什麽時候認識了第一個女孩,什麽時候逃了第一堂課,什麽時候打了第一次架,什麽時候有了第一個喜歡的人……
「恩……爸,我可以叫你爸吧?雖然家裏的老頭子說你是我幹爹但是我看你也沒有給我添幹弟弟妹妹,我叫你爸可以吧?」來的男人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錯過了斯佩德從男孩成長為男人的過程,然後現在還缺席了眼前這個男人的人生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什麽東西就如同山坡的麥子一般瘋長起來了,連同心底蟄伏太久的情緒一起翻滾沸騰。
「其實……是我從小就拿你當我爸看的,我想要你做我的爸爸。」
喜悅難過欣慰自責,還有二十八年沒有一刻中斷過的東西——阿諾德緩緩舉起蒼老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眼眶不夠深,那麽多情緒的崩潰決堤,終於有些東西再也攔不住。
他一個人走了那麽長那麽長的旅途啊……他有那麽多那麽多的痛苦他有那麽深那麽深的思念他有那麽濃那麽濃的寂寞,他的委屈他的不平和他的恨和他的愛,從來沒有停過,從來沒有。
男人走過來張開雙臂抱住他,呼吸間他能聞到男人肩膀上陽光海洋和稻田的味道,和這個男人身生父親一樣的味道,他應該可以仰仗這樣的鼻息快樂的生活的……
記憶中阿諾德從來沒有哭過,小時候被丟在夏天的麥田裏一個人孤零零的從日出等到日落沒有人來找他的時候他沒有哭,中了暗算被打斷那麽多根骨頭甚至刺破了肺被送去搶救的時候他也沒有哭,空等了三年最後等到的真的是一場空追逐著記憶落入大海的時候他更沒有哭,最後目送那個被他放在心底念了一輩子的人和他的妻子兒子遠遠走開的時候還是沒有哭……
窗外的陽光在跳耀,斯佩德坐在躺椅上遠遠看著自家門口的麥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