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著些,小心別給弄死了……」
「水,誰提桶水來!」
「噓,要不要再搭個架子?」
——詭異,他們這是在幹啥?
推開門,看到滿手泥土的他,赧然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臉上都沾了土,模樣極為好笑,我忍不住勾唇。
於是他也樂了:「我讓他們往院子裏移種兩棵淩霄花,我想你會喜歡。」
我擼起袖子:「好啊,我也來幫忙!」
……
院子裏的淩霄花果真開了。
倒真沒有枉費他每日一杯水的澆灌。
一年過去了,我們依舊在一起。
雖然我們還是會別別扭扭尷尷尬尬,動不動就誤會了對方的意▓
可是那一天他喝醉了酒,卻哭了。
一麵哭,一麵壓製著同樣喝得頭暈腦脹的我,褪去了我們的衣衫。
那麼近的距離,那麼熱的溫度,那麼紅的血漬。
傷的那個明明是他,可是我卻惱了,惱得厲害,惱得咬牙切齒。
醒來後他卻笑得坦然,不知恥的樣子仿佛是生怕我還不夠羞惱。
他說他可以幫我,可以給我一切,但這副身體必須是他的,隻能是他的。
看著床單上的殷紅,我忽然覺得,這個在我麵前曾如的公子,骨子裏是賤得要命的。
無論怎麼對待他,他永遠都是專注地看著我,微笑,順從。
而我卻憤怒,鄙視,莫名其妙的委屈……
時間就在掙紮和矛盾中這麼溜走了,等我反應過來自己都做了什麼的時候,他依舊躺在那裏,卻閉了雙眼,失了微笑的力氣,依舊順從,卻沒了生氣兒。
殷紅的血,在床單上蔓延,滲在床頭的木紋裏,染在他昏迷中落下的淚中。
我不敢碰他,昏迷中他細碎的呻[yín]聲中,有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出現,夾雜著含混的哀求。
“疼……”他呢喃。
我知道,我開口,卻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
大夫開了藥,走前看看我,又看看他,歎氣:“年輕人啊,若是愛著,何苦還這麼互相過不去。”
愛麼?
我不知道,我隻是不想他死,從沒想過。
我隻是才忽然明白,一個人再清高再驕傲,遇到了感情,隻怕都是要矮了又矮,一直卑賤到塵土裏去,任人踐踏的。
很久以後我才恍惚明白,我實在不是一個好學生。
算帳好學,可是我卻怎麼也學不會該怎麼算這情債。
還不清,還不起,而且恐怕即便我費盡心思去還,他也不在乎了。
許多年過去,再深的愛隻怕也會被歲月和折磨磨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互相傷害的本能,讓我失措。
或許,我占有房事的主導地位,卻並不擁有左右他感情的權力,這其實是最讓人懊惱的。
如果我當初沒有那麼糊塗,如果我能夠早一些明白……
可惜沒有如果。
我已經犯下了太多的過錯,因而錯過了太多。
他臉上的傷疤,他全身的血痕……
這麼些年,我從來是熄燈,做事,做完就離開,從不看後果。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他被我已經傷得,再不是當初那個端起酒碗,一口灌下,嗆咳得滿臉紅暈的英俊公子了。
幹得落了塵土的茶壺,老奴送來的……那能稱為是飯菜麼?
碧雲,我的丫鬟,當初她賣身,隻為葬父,卻差點兒讓幾個流氓平白占了便宜。
我瞧著可憐,幫了一把,收留了她在身邊,才發現竟是個潑辣性子,敢作敢為的。
碧雲說:“這聽著像一場笑話。”
碧雲說:“憐憫下的溫柔,不過一時,哪裏哄騙得了一世?”
可這若不是憐憫呢?
我很想說我愛他,但是卻忽然迷惑了,究竟是愛他,還是恨他。
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我自己的心。
我把他傷了,並且把我的心丟了,不知道有沒有被哪知狼啊狗啊的叼了去,也不知現在去撿回來還來得及來不及。
他已經很久不曾對我說過話了,不再說他愛我,不再說他會給我一切,他隻是沉默。
沉默地清醒,沉默地睡眠,沉默地咽下我送到他嘴邊的粥,又沉默地在我離開時吐了一地的血。
也許有一天,他也會就這麼沉默地死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恐懼。
我依稀記得曾經他帶我去遊湖,興致極好,又是稱讚那花,又是盛讚那梢夫的號子。
當時我隻是漠然,嘲諷他的故作高雅。
如今卻顛了一個個兒,我一遍一遍地說著自己都不知道內容的話,生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