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悲劇。
我的人生本不是一個茶幾,可如今卻偏偏被五花八門的杯具占據。
更悲劇的是,我知道,這些杯具都是我自己精心打磨,付諸於我自己的。
猶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展顏一笑,一杯女兒紅推到我麵前:「你嚐嚐這酒,再好不過,你肯定喜歡!」
我灌下酒,嗆得自己咳嗽半晌。
他歉然地笑。
我卻迷失在他那雙溫潤的眼中。
那時候我就想,隻要他能開心,我願意付出一切。
所以,到了如今,我殘破如此……
可是他在笑,是不是也就還算是值得呢?
不是一點兒都不怨的。
隻是,怨誰?
或許隻能怨自己。
但我已經算得上是天怒人怨,無父無母,唯一的朋友也早與我割袍斷義,又有他如此折磨我,又何必還要自己來怨自己繼續折磨自己呢?
幹脆,還是選了什麼路,就無怨無悔地沿著那路走下去比較好。
見了棺材,也死不落淚,撞了南牆,就幹脆在那兒撞死,其實也挺好。
要說,他,從當初的兩袖清貧,到現今的富甲一方……即便沒了我做消遣,想必也是愉快的。
沒了我,他更清靜,更自在才對。
或許,我早就讓他厭煩。
這最後一點在床上取悅他的能力,也早已在我一日日的虛脫中跟著一起虛弱。
忽然納悶,我是為了什麼,要如此活著的?
好困。
不如睡去。
我發誓,這回他就是把我拖下床,把我的腦袋按進水裏,我也絕對不睜眼。
絕對不睜眼。
哼。
絕不。
第一章
似乎聞見了一股藥氣,泛著難言的苦澀。
似乎還聽見竊竊的話語聲,絮絮叨叨,叨叨絮絮。
「他什麼時候才能醒?還會不會再暈?」
「誒誒,他的眼皮動了,手指也動了動,是不是快醒了?」
「他已經這樣了,以後要怎麼樣才能……」
「……大夫您說,他會不會太瘦一點了?」
「曬太陽?曬太陽有用嗎?可是……」
這可真是不可思議,往常來送飯的老頭子向來不發一言。
若他來,這屋子裏才會有些人氣兒,卻也不過是床上那幾句惡劣的調笑威脅,偶爾帶些辱罵戲弄,絕對不會用這樣柔和的聲音叨念個沒完。
可是這聲音卻的確像他的。
我想睜開眼,可是無論怎麼努力,眼前卻總是一片漆黑。
啊哦。
是這世界變黑了,還是我瞎了?
咳咳,也許是在做夢,夢裏一切皆有可能。
這個問題太糾結。
算了,這床鋪似乎很暖和。
還是繼續睡吧。
這夢其實很美好,讓我有一個機會可以假裝他的確說過這些傻話,而且是因為關心我。
……
「主子您這話,聽著就像場笑話,您當初怎麼對的他,大家都看在眼裏……如今又忽然這樣,究竟是在動什麼心思?」
「主子,您要是不想他死,就別再繼續。對他好,他那傻子保不齊就又要當真,將來若是知道您隻是一時憐憫……」
「憐憫下的溫柔,不過一時,哪裏哄騙得了一世?」
似乎是他的貼身丫鬟?向來心直口快,潑辣厲害,很得他心思的。聲音也說不出的好聽,隻是偏偏擾人清眠。
不過,這丫鬟是在自言自語?怎麼沒聽到他的回答?
側耳,許久,才聽見他低低地陳述:「也許……不是一時,也許……是我真的喜歡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