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照臨看著寂青苔不人不鬼的樣子,往他塌邊的小椅上一坐,說著這幾天以來都不知說過多少次的勸慰話。寂青苔形容憔悴,也不說話,靜靜聽他說完後拉上被子閉眼睡覺。

樓照臨知道自己的話他半句也沒聽進去,而看他眼下重重的黑眼圈估計也不可能睡得著,沉重歎道:“錦憶出征之前把我私下召到宮中,親手交給我傳位詔書,便是怕他若有不測你這個樣子。”

寂青苔眼瞼輕輕動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那個人就是怕他殉情,才會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來拴住他,可恨的是,他什麼辦法也沒有。

樓照臨心中也憋得難過,正待想想該如何接著勸說,寂青苔卻開了口。

聲音沙啞的不像話,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他用心良苦,我定會幫他守住這江山!”

樓照臨已經不存有他開口說話的希望了,一聽此言,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了。

新皇即位,寂青苔整肅朝綱,彰顯手段。就連那一群平日裏極為挑剔不滿的老臣也不敢多言半句。

而後,大乾百萬大軍揮師攻打西翎,僅半年時間便平定西翎。寂青苔坐在龍椅上,望著殿中跪倒的將士稟告俘虜人數時,臉上也不見有半分喜色。隻有在問道該如何處置那些上萬的西翎俘虜時,才輕輕一抬眼皮吐出一個字:

“殺!”

樓照臨通體一寒,心知寂青苔自亭錦憶死後便性子大變,除去俘虜不說,單是攻打下來的西翎城池,被他下令屠盡的有五六座。而那些幸免於難的,傳聞說,是因為寂青苔無意中看到一隻草編的兔子。

花逸的腦袋在城門上懸掛了半個月,那半月裏的一天,園中的海棠花開了,鳶年誕下皇子,寂青苔專門去看了,抱著孩子在懷中,額前的發擋住微垂的鳳眼,看不清表情。

眾臣頗為不解的是,寂青苔為何要立先皇之子為太子。隻有樓照臨在眾臣私底下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搖頭歎氣。

要說那孩子,長得還頗有幾分像亭錦憶,可惜命不好。

鳶年在得知亭錦憶駕崩消息時倒地不起,醒過來時已經得了失心瘋,寂青苔仁至義盡,找了一個安靜院落讓她養病,吃穿用度從不虧欠。

而後二十年裏,大乾一舉掃滅周圍各國,江上穩定。寂青苔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成為真正的霸主。

待到太子弱冠成年,便內禪皇位,獨自一人隱居在修雲山中。

依舊是那兩件房屋,可是早已經破爛不堪,寂青苔簡單修理一下尚還能擋風遮雨。屋外種著一片梅樹,閑暇時到梅林中自弈一場,有時候自言自語,卻免不了傷懷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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朿午七十年,從西翎一路種到大乾的梅花開的如火如荼,宛若一條寬闊的河流往皇城流去。夜裏下了一場大雪,天地都溶成了一片白色,雪壓梅枝,苔枝綴玉。

平日裏安靜的山林中突聞幾聲鳥鳴,他推開門去,隻見那一樹開得極豔的梅樹下站了一個人。

玄衣墨發,唯一刻在心裏的是那雙柔如深水的眸子。仿佛在疏狂一醉中,他倚著雕花欄杆往下看去,而他正好對上眼來。

還記得他曾經答應過他,“你若是不放心,便在路上種滿梅花,我聞著一路的梅香,便能尋到你。”

如今,他看著他的眼,笑意繾綣。四十年後,他終是為他踏雪尋梅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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