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大半年,正直七月三伏天,很是暄熱,但因梅嶺一帶是景區,注定了每日都不得安寧,不僅遊客要做一堆鬧,連掖茂葉裏頭的蟬兒也要做一堆鬧。

玄真再一次同如卿逛夜市,恰逢一年一度乞巧節,星鬥爛漫,天燈比星鬥還要爛漫。

如卿生來聰慧,大半年裏算將丟了的知識,補了個全滿,見到凡人多少能有些克製力,但見到活生生的鮮血汩汩流淌,難免要血脈賁張。

天燈密密麻麻地將天鋪滿,同星鬥正擦著火花,暖風充做天然大蒲扇,扇得如火如荼十分起勁兒。如卿在這股大汗淋漓地氛圍中,默默地蹲在雞鴨售販的市場前,默默將亮鋥鋥、明晃晃挨在雞脖頸上的屠刀望著,喉中滾落一瓢水。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玄真站在一側道:“你想吃?”見如卿晃著腦袋,低低嗤笑:“險些忘了,你生前喜歡這個,它叫三鮮還是什麼來著。”蹲下來附上她的耳,像是一對親昵的情侶:“我說過要烹製一道,你要不要嚐嚐?”

如卿仰著頭滯了滯,顯然他將她搖頭的理由弄錯,可考慮到她頭裏有些壞,折騰得玄真一顆心千瘡百孔百孔千瘡,此番不能再傷害他的一片赤誠,便順著他的話,將頭一點,算是應了。

應了後,她突然有些後悔。

玄真想要烹製這樣一道暈菜,不僅開葷不說,還要開殺戒。為了她,他已然開了許多先列,一條條一狀狀皆是要誅滅於天地的罪列,倘或他有個什麼萬一,她真是罪孽深重,必得要拿一條命賠一顆心來報恩於他的。

華嚴裏頭不許私自移栽穠麗妍媚的花樹,譬如梅花是一種,也譬如枇杷樹是一種,玄真倒本事,將兩樣傍一塊兒種,業已冒了小樹苗,他搬了兩張杌子與如卿坐在樹苗旁,預備殺雞做肥料順道孝敬土地。

如卿盯著從雞脖頸汩汩流出的鮮血,喉裏快滑落一缸水了。玄真端了紅泥碗盛血,她便將那隻碗猛盯,半空中騰著兩隻胳膊。

玄真抖著手裏兩眼朝上一插的裸白玉雞,眯了雙眸,眉毛完成一座江南的流水拱橋,有意境得很:“你看著那個膻腥甚重的物事,不如期待過一會兒我手裏的成品。這些日你同我們吃齋,不曉得吃沒吃膩歪,開個葷也沒怎的,你願意,我日日變花樣兒烹與你吃。”

如卿反射性將往外拐的胳膊肘一縮,又將眼兒睜成銅鈴,一猛子將紅泥碗一翻,倒扣在地上,“我同阿真傍一處,便是頓頓青粥也無妨,所以。”她歪了歪腦袋,糯糯道:“不用每日都開葷的,內經也說百歲者,蓋以啖素長壽。”

他頓時將折騰玉雞的活計打住,聞言思考一番,淺淺笑道:“你是擔心我壞了戒律,要受些天譴或反噬?”將地麵亂成一團的道具器皿收攏,再笑道:“這沒什麼,隻因你喜歡罷了,便是我,也隻是因你喜歡。”

玉袖相信如卿一定耷攏著腦瓜,不能明白玄真這話的意思,隻能猜測到他為了她,再如何事不諧然,他也會卯足勁去辦一辦的。

然情劫情劫,是占了人生路的大頭,玄真畢竟修佛行道多年,是個分外懂得收斂感情的,如今的失心瘋竟教玉袖猜錯,不是因如卿的緣故而耍魔瘋,但也與她脫不了幹係。他正同鳳晞此前得的屍毒如出一轍,毒入四肢百骸,戕害心肺,變作如今的模樣,好容易養好的眼,也失了琉璃璀璨。

他身上的屍毒源於一隻行孽甚久,以暴戾惑術猖獗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