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放天燈,她扯了謊,她說他的心裏有天下蒼生,她的心裏卻隻有他,所有的祈願也無非全是保佑他的話,如今日一般,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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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婆婆說,此後便如梅嶺眾人曉得的,如卿嫁得甚是風光,婚禮的排場不是一般的闊,說那迎親的隊兒從梅嶺的山頭頭,排到山的犄角旮旯也不誇張。

隻是當晚聽府裏的人說,如卿這位新少奶奶謀殺親夫,險些被送入菜市場喀拉一聲,落得徹底幹淨,可歎這道喀拉聲沒落實,因那位親夫竟沒死透,兩日後教一位賽華佗的神醫將魂兒轉傳回來,他立馬著人將如卿拘了回來,攣禁在屋裏,一晃便是兩年。

兩年後,如卿同阿從省親,不大湊巧,遇上了百年瘟疫。

如卿竭盡所能救活了半百條兒的人命,但梅嶺的小縣衙得了禺陽候司馬連陳的囑咐,在外頭將染了疫病的統統一鍋端,要燒個精光,如卿在裏頭求了三日,無果。

直至同兩年前一樣的殘月升空,灼灼大火燒紅了半個九重天闕,天上的繁星跟著頻頻閃爍,似在嗚嗚泣淚。

如卿在圍籬裏頭,聽外頭請來的華嚴的幾位高僧。雖說斷糧數日,但隻因捏著半百的人命,如卿勉強支撐著精神頭爬起來,欲要做個誠心誠意的懇求。

卻聽籬外的那抹熟悉的聲音道:“裏頭都是梅家的人?”

另一個清越的聲音,是他的師兄:“是,有沒有阿真認識的?倘若你認識,同他們說一說,帶出來回宗裏治一治,也未嚐不可。”

沉默片刻後,隻聽刀鋒上呼嘯而過的冷風:“沒有,一個也沒有。”

她僵硬在籬笆內,蹲在地上將腦子放空。天上烏雲密布,也是一個冬日的夜晚,卻恍然有化雨的形容。

如卿最後隻將阿從保了出去,婆婆說她捉著如卿的手,想將她扯回來,她隻道:“若我這樣出去,必得要分他一回心,且那座金籠既放了我,如何再回。既然不能回頭,便是此生無緣,往事似水無痕,來生依然陌路。”而後邁進那衝天的紅蓮業火,生生地沒有回一下頭。

那日,如卿享年十八歲……

這一段乃是如卿為人的終點,婆婆說完,略有些頹然的顏色。鳳晞依舊肩負著將人送回去的使命,任勞任怨承了這個重責,將丫鬟婆婆提出苑。

掌故裏頭的唱著主角兒的,乃是如卿本人,卻因沒有那段記憶,她聽著聽著,全然似乎是在聽旁人的一段舊情往事罷了。

玉袖斜斜打量這尊金佛,她為佛為得這樣清靜無欲,那張萬年不動容的麵皮兒,依著夜涼似冰的月色下,嚴肅板正得十分厲害。連玉袖聽則掌故後,要無限動容,無限唏噓兩聲,她卻任情驚天又動地,她自菩薩入定,紋絲兒不動。

入房前,月色脈脈,曇花又一次萎靡得分外功成圓滿。玉袖在心底十分順暢地敲定了一個不算太傷動筋骨的盤算,便是要將如卿的記憶絲兒尋回來,好讓她的死魚麵皮狠狠地興師動眾一回。

第111章 比賽(一)一更

華嚴的老師委實沒有師德。

玉袖將自己裹成綠油油的粽子,心裏將上頭那番話咕嘰了兩遍,她身為一個臨時進宗裏躲難的學生,理應如凡間那些轉學的,不該對她那麼嚴,她聽說寄存在旁人家裏的孩子,同長輩們的關係向來是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的,從沒見過自家的孩兒未成棟梁,卻先提拔旁家的孩兒成棟梁的事。

玉袖一麵歎氣,一麵將《九州聖玄棋經之名局精選》的最後一局咂摸完,挑燈將窗外薄涼薄涼的初曉望了望,估摸著山腳的那群花椒雞端要打鳴,不至一盞茶,果然集體打鳴,真是一群分外勤勞的花椒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