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豔豔火燭將鬥室照得猶如黑海中的一撮幽火,獨留案麵上的那根玉白骨簪分外清明,如卿一派混渣渣的粥腦也頓時雪亮雪亮的。呃,這根骨簪分明、分明是她幼時丟了的那根簪子,嗯,找了一周也尋不著的那根。

何時卻被二老撿著的?既撿著又為何這廂才物歸原主?唔,他們還說什麼來著,她犯了的孽債,卻又是什麼孽債。

如卿心裏懷揣著幾個疑團有些憂心忡忡,忡忡了兩日,待見了那位官少爺夷吾後,便恍然大悟還心裏一個大通透。

第109章 往事如夢(六)八更

二老說的這樁孽債,也算不得是樁孽債,乃是夷吾一廂情願來著。如卿幼時指點過闖入她院子裏的一隻迷途羔羊出府的路,恰巧將骨簪拉下,落得這隻羔羊的手上,羔羊一眼便將她瞧進了心裏,紅口白牙兒信誓旦旦說要娶她。她因年幼不曉得一見鍾情一說,隻當這隻羔羊有病,指了路後根本沒將他自說自話的混賬言辭存在心裏,一個轉頭便忘個幹幹淨淨徹徹底底,哪裏還能記得什麼十六歲那日來提親的話。

再看看站在麵前的喚夷吾的羔羊,與從前那隻小羔羊,著實有那麼一點重的影子,她方能將這樁所謂的孽債記得清楚起來。可即便如此,她這塊經數十年艱苦打磨的千金女主,乃成了一塊兒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熱鐵烙,除玄真這根打鐵錘,憑誰敲不理。眼前的這隻羔羊再怎樣高富帥,她寧在鍛鐵鍋裏耗著,也不願同他到溫泉水裏泡著。

如卿著了阿從,要將夷吾打發了。

他卻笑道:“如卿,我曉得你不在乎梅家百位人口,但你不在乎隔壁那位高僧麼。”

聞言,她緩緩抬起柳葉般的濃眉,柔和模糊的五官卻在陽光下分外精致出來。

他倚在門扉上邪邪笑道:“你是想我不能拿他如何,是不是?你想的不錯,固然我奈他沒何,卻能拿辦他的家人。如卿,你既信這些神佛,也該曉得有輪回一說,雖不是他親手害了他的親人,但卻因他的情劫而死,便也是在他的輪回上添了一筆債,他既是為半個仙身,此後永世要受天雷之苦,你可見得?”

她拍案而起,因顫唞的由頭,不意將身旁的茶杯帶倒,撕心裂肺的汀哐聲拔地而起,從腳底蜿蜒漫入心窩,震得她有些疼。

如卿此生沒什麼大的心願,從前是希翼和阿從相依為命了度餘生,飯飽衣暖便可,而今也不過加個玄真罷了,但若他因自己的固執而肩負數條生命,換來永生坎坷傷痛,這不是她願意見到的。

夷吾說的甚對,官字兩口,他確實有那樣的能力辦到,不傷其人,卻令其自傷。

她平複了一腔洶湧澎湃的心潮,幫著阿從將碎了一地,猶在餘振的瓷沫子慢慢拾綴來,一縷冷冷梅香縈繞的十指,滴滴滲出暖暖血漬。

整了整衣衫,冷冷開口:“下月初五,你來娶我。”

夷吾正身邁向她,將骨簪插入她的如墨青絲,彎著眼角道:“是,夫人。”

日已隆冬,梅開盛妍,寒意攪和冷冽的西風從海平麵上踏碎枯葉,金戈鐵馬肅殺抽來。玄真正將一棵枇杷樹移植入土,便被臉色欠佳的阿從請去。

從來都是如卿翻牆而來,他又為了她破了一個第一次。翻過的時候,心上恍然有些恐慌,乃至落地時險些沒能站穩當,靠著梅樹扶了扶。

冬月孤寂淒涼,幽幽笛聲轉入耳畔,踩著字字音符,忐忑入了屋,隻有幽婉歌聲繞梁,案上的紅燭影影綽綽,婀娜多姿著妙舞,燭台旁是一張紅彤彤的灑金喜帖。

簡陋的寒舍難得掛上了重重紅帷,像極了一間新婚喜房。風自玄真推開的細縫中全力灌入,卷起的紅幔抖擻個不住,簾內的緋紅身姿堪堪同那首青玉案重得一塌糊塗。他翹首以盼,燈火闌珊處,霧裏看著的那朵花,漸漸脫去朦朧的紅紗,步出清澈,似朵傲然香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