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袖被接回去調養幾日後,睜開眼皮茫然半天,立馬要找三舅舅問一問,為何沒有看覷好它,為何沒有遵循她的囑托。

三舅舅被她氣勢洶洶的一番盤詰,木訥訥片刻,語氣輕悠悠道:“我不曉得你口裏說的囑托是何時何地應下的,可即便是我應了,沒能照料好它又是如何。它既是一隻寵物,護你周全,乃是它的本分。現今以身殉職,它做的很對。袖袖,你為了一隻寵物,怒發衝冠來與我結梁子的做法,是什麼道理呢。”

被三舅舅這番透涼透涼的話朝心頭上一澆,她頓時涼了大半。即便隻是一隻寵物,也是四海八荒裏的一個生靈,它有情有愛,也分外義氣且忠誠。世上的人,並不是你投他一個桃子,他便能還你一個李的。許多人因受了人文環境的影響,變得與仁義道德背道而馳的,占了一部分,也有許多人變成一根樁子,十分麻木不仁的,也占了一部分。這些人與那些沒大智慧的寵物做個比較,說句不堪入耳的話,是教這些牲禽給比下去了。而這句話,她從未覺得荒唐,倒是提出來的人乃是真正有大智慧的。

三舅舅卻能講出這番麻木無情的話,爭奈心不涼。

玉袖撐著身側一根石柱子,冷冷道:“倘若是舅舅的侄女,確然不會為了一隻寵物而與親人鬧別扭,而且我可以做的很好,但是白駒過隙,幾經風月,少起變得太多,玉袖已經不認得了。”再扯出一抹笑:“舅舅,侄女與你今後,便隻能這樣了。”

他蒼白了臉,幾番抖著嘴唇皮子,沒能將話滾出來,最後等到的卻是他的自欺欺人:“袖袖,你是筍裏不曉卯裏,糊塗犯得厲害,我不會將你這番話當真的,你都不曉得,你都不曉得我這些年怎麼過……”話說到一半,痛苦地撐著頭,一副傷情的模樣。

不拘他再如何詭辯,她一句話說的沒錯,他變得太多,她已經不認得了。春秋荏苒轉逝,他們到此為止。

第102章 女菩薩(一)一更

整個空桑穀皆是白洋洋一片瓊花,隻有學宗後的霜月湖旁有一棵杏花樹。聽仙娥們說,是靈宗裏的某隻小雲狐費了許多精神力種出來的。玉袖瞧著盈盈飄落的粉色杏花,覺得挺舒暢。

她將那枚金羽放在一陶罐子裏,做了個土饅頭,埋在杏花樹下,留個念想。

二舅舅在她離穀之際,也頻頻尋她略表歉意。大致是想表達,他拚了全力與小燭龍一戰,也拚了全力來尋她,沒有將她遺忘的意思,希望她莫將這件事告訴她哥哥。

玉袖的肚子裏撐不了大船,卻也不是小雞肚腸的神仙,隻是那時傷痛的餘悸還有些作祟,二舅舅每每來哭訴一回,她總要說些不得體的話來刺刺他:“你爺爺的來作甚?”

二舅舅黑著臉道:“袖袖,你能好好與我說話麼。”

她漠然道:“你爺爺的好好說話。”

他忍無可忍道:“玉袖你爺爺的!”

她跳起來指著他鼻子道:“你爺爺的你奶奶的你爹的你娘的你全家的你祖宗的!”

大約是她罵得太過分,二舅舅躲進犄角旮旯哭去了。

之後她將自己留在空桑穀內的物事拾綴得十分幹淨,跟著大哥去了長留,一住便是五十年。

今日與兩位舅舅重逢有些感慨,被二舅舅拉回深溝裏麵蕩了一圈,略覺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