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她側了側頭看鳳晞,想到他卻替縉文說好話,責派自己,便悶嗗咄地躺回床上,一聲不吭地順帶蓋了被子,悶悶地等鳳晞討好她,跟她道歉,那她也大度地原諒了。

但估摸過了一盞茶的時辰,鳳晞也沒有什麼動靜,她卻紮掙著上下掐架的眼皮不擁抱,打疊不起十足的精神頭等他的溫軟款語,迷糊浮沉中,便隻聽得一陣幽涼的歎氣,說些什麼她卻聽不清切,半夢半醒間便昏然睡去。

上一頓鬧騰,便自玉袖醒後算是撕羅了算。

按縉文的要求,他們辭了兩人後,因玉袖的不防頭,又將人丟過一回。此番連夜尋找,於不鹹山腳下一座紅牆綠瓦、燈火輝煌的別院裏發現他倆的形跡。

打探一番,說是薛謹之友的別院。真想不通薛謹有這樣腰纏萬貫的友人,當初是怎樣餓暈的,那廂的落魄莫不是裝出來的罷。

玉袖在心裏並不願將他想得這樣有心計,權且當他是真落魄,都是巧合罷。

青珂和薛謹的故事,玉袖也隻了解個大概,中間的曲折,特別是前些日縉文欲說還休的坎兒,著實吊足了她的胃口。

她並著鳳晞在兩人身後如跟屁蟲那般跟著,少算算也有三四日,至今沒能發生些什麼事,教她一顆拳拳的探索之心,漸次敗下好奇來。

唯一刊心刻骨的,是青珂繡的兩個荷包與她繡的十幾個一比,那便是雲泥之分、天壤之別。

想到這裏,她深以為自己這句話有差,她曾幾何時繡過荷包來著?但熟悉的形景徘徊在心頭,從腦袋瓜的九曲十八彎蹭到心尖兒上揮之不去。

鳳晞突然道:“適才還一臉倦色,這會子卻有精神了?”

玉袖搖了搖頭,抬頭見青珂端坐著收線,花隨玉指添春色,鳥逐金針長羽毛。撚線挑針,熟門熟路,又繡了對紫鴛鴦。

雖然玉袖曾經攙過縉文安排的這場子戲,但眼前的兩人,包括與薛瑧極為簡短的對話,對玉袖來說,都像是在看一出話本子裏按劇情按出場次數,設定好了的愛恨情仇。

她頭一遭感受到神仙這個身份的特殊,看著凡人世世輪回,演繹著悲歡喜樂,教戲外的看官頻頻搖頭歎息,卻又莫可奈何。看得多了,自然明白的也多了。

是以僧道常言,欲要成仙,先絕七情;亦或世人常雲,神仙無情,大約都有這麼一層道理在裏麵。

然而,她卻分外明白,神仙之間也是有情的。這樣的情如同凡人輪回一般,也是有天劫的。過不過的去乃是個未知,有幾道更是個未知,且介較起凡人來卻也容易不到哪裏去,六合之間也從未聽說有永恒之情存在。

想想卻有些淒涼。

鳳晞咳了咳將她喚回來:“薛謹走了。”

玉袖定睛一瞧,方才出沒於林園裏的寶藍衫身形,這會子連同劍嘯葉颯聲一道消失無蹤。她驚訝道:“他做什麼去了?”

鳳晞閑閑地倚上闔園的梅花中開得最旺的一棵,道:“說是出去一遭。”低頭含笑看著玉袖:“大約是替沐姑娘備生誕禮去了。”

玉袖木木樗樗,對今日是青珂的生誕日完全不知情,鳳晞解釋道:“你走神的片刻,沐姑娘走露與薛謹曉得了。”

她看著青珂收了針線,左手端了一兜籃的錦色線絨,右手夾著一花梨板凳,穿於被勁風漾起的漫天飛花中,嫋嫋婷婷的身影纖細卻不嬌柔。

再朝房舍望了望,月上柳梢頭,春日新孵的綠蟲伏葉少憩,稍大些的銜去蓋住它的嫩葉,用頭將它頂醒,似乎示意著晚膳時辰到了。她摸著肚子道:“我餓了。”

鳳晞勾起嘴角:“先吃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