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珂著急下,抄了一旁的一方白帛擦拭,扶正碟疊,看向薛謹時,驀然睜大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手裏的白帛啪得跌入正當中的一碗油滋滋的雞湯。湯汁乍一飛濺,倒識趣得緊,避開了兩人,紛紛澆灌了茅屋中有些參差的泥地。
也不曉得是黃橙橙的雞湯反射,還是陽光的角度從窗外射入的角度適宜,玉袖恰好看見淺白色的木桌麵上,清清楚楚是一個王字。仔細忖量,它可以是“珂”的王,也可以是“瑧”的王,更可以是千千萬萬帶了這個王字偏旁的,但這個想法下一刻便被玉袖抹去。片刻前忘了,薛謹認識的姑娘不多,按風月段子來講,故事發展到這個時刻,萬萬沒有不去寫對自己重要的姑娘的名字,而去寫個不相幹人的名諱的道理。而時至今日,對薛謹來說,大約隻有青珂是最重要了的罷。
這個想法將將在腦中形成,立刻又坍塌,玉袖敲著腦袋險些將大哥說過的話給忘了個清際,誰說男人一生隻能有一個重要的姑娘?在他們心裏可能有千千萬萬個重要的姑娘,或者說,在男人心裏,隻要是姑娘,普遍都挺重要的?
想著想著,便發現已然偏離了主題,再回頭找,卻找不到頭緒,隻聽見一聲暗啞的聲音,像是被蹂躪了千萬遍,方能破繭而出,從喉頭間找到一絲清明的出路,將那盤桓在心裏的想念,通過唇齒與卷舌的默契配合,經過長時間的拉鋸戰,他終於喚出了被期冀許久的名諱:“阿珂。”
聽不見北風的呼嘯,聞不進臘梅的芳香。玉袖從窗外印在青珂臉上的片片光暈中,看見清晰的晶瑩被滾滾滴落。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一聲呼喚,卻仿佛相錯了一生一世才恍然相遇。
青珂顫唞著紅唇,慢慢滑下了身子,跪在薛謹一旁,泣難成句,隻是握著他蘸著醬汁的手,半晌才道:“我在這裏。”然後抬起淚眼模糊,點點淚花形成千萬的人影,輕輕將臉貼上他的手,緩緩道:“謝謝你能記得我的名字,謝謝你第一聲叫的是我的名字。”
但凡小說裏遇到類似的情景,大多數男主角或者女主角在照顧對方時,一般希望他們醒來的那刻,第一麵能見到自己,亦或者,第一聲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倘若發現他們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玉袖暗中設想一番,實在難以相像當時主角的臉色和心情,當然這樣的假設是不存在的,如果存在隻能說明那不是主角,而是一個主配角。
玉袖悄悄退了出去,臨走前破天荒替他們將門掩掩緊實。
饑寒欺體,卻沒甚動餐的興頭,想想薛謹的一頓午餐,飽含了許多感動,也夾雜了許多淚水,真是……要多鹹多豐富的一頓午餐啊……
第64章 相濡以沫(二)二更
往後的日子,玉袖發現薛謹的眼時常會隨著青珂忙碌的身影應接不暇地轉動,在超出視線外的時候,有一絲難辨的微妙表情浮現在臉龐。玉袖很有耐心地觀察了一日,隱約咂摸出,這個難以言表的表情,大約是薛謹心裏頓生的一種難以言表的心情,這份難以言表的心情,她也難以言表。
但玉袖曾掐準了青珂不在,鳳晞看書的時段,特地跳到薛謹麵上走上了幾遭,那雙沉寂的黑眸不似見了青珂泛起秋波,卻宛如一片死海,毫無波瀾。
玉袖湊近他,伸手朝他麵兒上揮了揮,他依然毫無波瀾。她含著手指,皺眉將他望著,企圖從這幅要死不死的形容中探尋出一絲別樣的奧秘時,整個人便被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