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法子斷理得十分明晰。她放下手上的茶杯,轉身出個客棧,使了個低級障眼法,凡胎肉眼看她,便是一模一樣的青珂形容。

她順手撿了地上的石子,朝客棧裏丟去。俟聽咚聲沉沉,似乎撲進了一個茶奩裏頭,歘然間數道雪亮亮的眼鋒利掃來,玉袖打了個哆嗦,方才察覺到自己的舉措似乎過於奓刺。但此番不是懊悔的時辰,應著幾十張凳子的倒地聲作響,她扭頭扔崩一跑。適才的猜想果然不錯,幾位鬥笠顧不及吃茶暖身,解了全身的本事輕悠悠躥出門,踩著樹枝椏,急速追了上來。

外麵雪窯冰天,雪絮子舞得不亦樂乎,鎮裏的商街卻門庭若市。玉袖欣喜地利用這一點使著障眼法,輾轉於營役勞碌者之間,恰到好處地將身後數人聚在自己一射之地。

她佩服自己的智慧真真是高人一等。

但時間一久,她不僅尋不見青珂,還將自己給繞暈了,帶著身後欲要取她性命的眾人,在九曲十八彎的巷口裏打了數個圈子,又回到原地。見十多人停了腳,玉袖蹲下來揉了揉腦袋,一眼望去,總覺得凡人的臉都長成一個模子,再起身尋人,訝然發現他們消失匿跡矣。

玉袖病急亂投醫抓了個大嬸問:“大媽,你見到方才拿著刀的人不,有十多個,高個兒,還帶著鬥笠,主要是你看著他們就覺得他們有病。”結果那位大媽不僅表示沒有看見,最後加了一句:“我卻覺得你就有點病。”“……”

玉袖不可置信地抱頭,沒來得及痛哭一番,肩膀被人一敲,轉過身便看見鳳晞一張陰冷的臉。她悻悻笑了下,耷拉著腦袋。

“我就曉得,真真一刻都不能離開你,不若租房買傘的時間,你卻能鬧出這樣多的事來。”玉袖感到他在上方怒意,越發埋低了頭,下一刻卻被一雙手捏住下頜抬了起來,對上鳳晞淡漠的眼,她又悻悻一笑:“其實,其實……”其實了半天,她愣沒想出要其實些什麼。

鳳晞鬆了手,玉袖感到那股淡淡的袖玉香散去,有些心慌地朝他身上一撲,閉著眼七暈八素地講了一通胡話。她後來回想時,也沒想出當時到底講了些什麼話:“我錯了,我沒聽你話在原地等你,你不要生氣。”說著,圈著腰的手益發緊了一寸。

那股袖玉香從頭頂滲透進來,聽到鳳晞道:“我沒怪你,你先鬆手,順道將障眼法撤了,這張臉抱著我,我覺得別扭。”

她將埋在胸脯前的臉移開,頭頂的一張繪著繽紛竹葉的撐花骨傘遮蔽了冷日,擋住了雪花的侵襲。她摸著發紅的耳郭,對上鳳晞的盈盈笑臉,想了半天不葷不素的話,卻愣問了句更加尷尬的話:“唉,我頂著青珂的臉,你怎麼曉得是我?”

他垂眸半晌,高深地反問:“你說呢?”

她撤了障眼法,低眉看了眼衣裳,卻還是自己的衣裳。她忘記將著扮一道掩去,繼續摸著耳郭道:“哦,你認出了我衣裳。”

他再次高深道:“倒不隻有衣裳。”玉袖低著頭,能想象到鳳晞的柳眉微微挑起,一雙眼兩瓣唇夾著絲絲幽寒的盤詰。

眼白裏盡是白絮飛揚,舞著詩歌芳華,撐花麵上的竹葉青得將片片雪泛出綠光,加重了眼裏的寒色。玉袖又打了個哆嗦,將口舌直呼呼饒了兩圈後,幾乎咬著牙將話擠出來的:“還有,還有你比較了解我。”話完覺得不對,又重改了一下:“是、是非常了解我……。”拿眼去瞟了他兩下。

鳳晞點著漂亮的下巴,聲音似饜足的醉貓:“嗯,難得肯說句實話。”

沉默片刻,記起來重要的事情,玉袖問道:“那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