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隻留下雜亂擁簇的腳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玉袖偏頭,正想問鳳晞之後的情節。畢竟過了一夜又一上午,倘若兩人隻說了幾句話,未免忒含蓄害羞了些。鳳晞卻示意稍安勿躁。

大約法術的傳遞性頗弱,她稍安勿躁片刻,方覺四周的流雲似水,無端瞬化,雪山嘩啦啦過山車般向腦後駛去,眨眼間已落於密林深處。

頂頭掛了一輪孤零零的珠盤團圝,寂寥的玉霜下,對影成雙,倚著一株碩大的千年槐樹,麵前生起篝火,迸濺的火花劈啪跳入玉袖眼中。

他們沒有回客棧,卻於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幽僻靜所整息。玉袖琢磨來琢磨去,隻能歸結於客棧的隔音效果太差。倘若隔間的人做了些大動作的事,又說了些拔足音的話,勢必會使左鄰右舍聽得全麵。翌日,大家打了照麵,雙雙麵紅耳赤,都會比較尷尬。

為了讓大家和平相處,薛謹處心積慮,不,是費盡心機,也不對。玉袖字斟句酌半晌,覺得還是別出心裁更有深意。薛謹將她帶至此,真是別出心裁,既有發展空間,又不擾鄰,考慮得細致而周全。

鳳晞眄著眼點評道:“你想多了。”

玉袖反駁:“才不,一般我多想的事,都是正經兒八交的事。”

鳳晞笑了笑:“那我寧願你想些不正經的事。”

她卡在喉嚨裏了。

遠方山嶺崚嶒,一點紅火將黑魆魆地茂林排解出一道光明。青珂蒼白的臉,帶了異樣的暖色。

薛謹撕下`身上的一帶外衣,握著青珂的手包紮。一道淺淺的血痕,卻令他斂額細致入微地觀察半天,方包紮得當。這樣溫柔細致的人,卻能冷血地踐踏生命,著實令人費解。

青珂望著薛謹眼中跳躍的火苗,伸手去撫平額間那道深壑,這無意識的動作,令兩人同步發愣。好在青珂是女兒家,心思比較敏[gǎn],倏地收回了手,低頭悶不吭聲。真不曉得她此前的家庭如何,才能根生出此種一聲不響的性子,不懂的人,還以為是女兒家害羞,其實是出於對自身的一種保護。

這種保護說來也簡單,一些人覺得隻要不將自己真心想法吐露,便不會教有心人占便宜,也不會傷心。如此一來,還能讓其他人覺得你真是個深沉神秘的人。但她不曉得,大家求知欲和探究欲在此刻總是非比尋常的強,你越讓旁人覺得深沉神秘,那些人便越想將你的秘密挖出來。

薛謹問出了玉袖憋在心底的話:“想什麼,與我談談。”

青珂抱膝而坐,腳尖踢了踢濺出的木柴:“你早先與我說,我爹在政治裏頭摻了那麼一腳,便將禍亂引到自個兒頭上了。但政治的事,他卻從未與我提過隻言片語,我有些不敢置信。”她抬頭將他深深望著,道:“況兼我爹不是這樣一個父親,他從不隱匿些什麼,還將家中庶務一一教與我操持。”

薛謹沉默片刻,像是在斟酌言辭。斟酌半天後,彎了彎眼角與她道:“誠然,令尊是一位腰挺身端的前輩,也是一位好父親。但政治裏頭的彎路難以備述,與姑娘家不好說。且介令尊將你視為心頭的一塊兒肉,便更不能將你卷進來了。”

眼前的火光在青珂眼裏打圈,她淡淡道:“誠然,我還是被卷進來了。”

薛謹反駁道:“但你傍今好好的活著。”再眯著眼道:“好好在我身邊活著。”

因微熱的火光,沒能看清青珂是否臉紅,但玉袖覺得,聽了這樣的情話是姑娘總該有所表示。青珂又不是個十分冷清冷麵的,總是會將臉紅一紅的罷。

薛謹挨她肩坐下,分析道:“陳國的三王之亂,我還是略有所聞,但,沐家的死因……”他將話頭收住。青珂歪著頭,期待著他的下文。薛謹笑著搖頭:“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