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袖看著它道:“你是石頭裏蹦出來的麼。”

它饒了饒毛茸茸的耳朵:“多管閑事的神仙。”

這番赤口白舌話中帶刺的一句,分明是要張一張膽與她宣戰的意思。玉袖凝了旁處一眼,心道甚好,許久不與旁人口舌交戰,她卻分外難耐了。

她笑了笑道:“我聽聞天庭裏頭的司琴靈君正搜羅凡世的珍獸,前些日正托我下凡時,順帶便替他相一相來著。我日前方琢磨該尋哪一隻珍獸告與他去捉,今夜看來,大約便要有著落了嘛。”本以為它是個好對頭,沒想它直了直圓溜溜的眼,齜了齜牙,卻將口吻低了低道:“那些人在過道盡頭。”

這卻叫她甚是失望。

雪狼自報家門喚流紫,帶著他們到了一扇紅木門前。玉袖將耳朵貼上,隻聽斷斷續續的咿咿呀呀聲傳出。

她端出綠頤交與她的水鏡,念了個決置在門前。雲紋銀圈中如水泛起漣漪,蕩了兩圈後門內的光景暴露無遺。

流紫打了個哈欠。

鳳晞的眉毛一抖。

玉袖甫看去,心也徒然一抽。

於蜇的管家正替一口床板大小的鍋添著柴火,因鍋底下的火柴幸災樂禍的嘲笑,使得鍋裏的沸水驚慌失措地冒著泡泡。玉袖曉得這口大鍋,便是戲文上常提的湯鑊之刑的用具,也曉得各國的君上,有這麼一間用刑的叢棘屋子。但於蜇也有這麼一間用於拷問的叢棘,可見他吃了熊心不夠,兼吞了個豹膽當佐酒的小菜。

玉袖看著瑟瑟發抖的囚犯,覺得他英勇就義,就義得有些幸苦。她將鏡麵稍稍轉了視角,真是十分不得了,不止一個就義的英雄,旁處還綁了仨,皆睖睜睜地將一鍋沸水望著,妄圖視角的恐懼能蓋過心靈上的恐懼。然終究此等酷刑是人承受不住的,被綁著幾人挨個低了低頭,做了一派招認的姿勢。

這碼逼良為娼的戲唱得正是縞潮迭起的一幕,鳳晞卻攀上她的肩頭,僵笑道:“還不出手相助?”但她此番看得正在興頭上,沒將他的弦外之音分外清明入腦,隻擺了擺手道:“看完了再出手搭救。”

鳳晞抽著嘴角道:“都結束了還救甚麼?”

玉袖:“……”

流紫:“……”

鳳晞說的話很有幾分道理,但神仙若改了凡人的命盤,便要遭些天譴甚麼的。是以,她又有些猶豫。可突然想起綠頤叮囑過,但凡同琉璃珠搭介上,便不屬天命管轄,即便助一助也不妨事。思及此,她挽了挽袖口就要踹門,被流紫攔住。

展眼望去,他卻化了人形。一身雪衫,十二三歲麵容。雪發如銀河飛流直下落九天地垂在腦後,紫瞳如同玉袖之前推想的一般圓溜溜亮晶晶,像兩顆水晶葡萄。

他抱臂倚著門椽道:“你這行頭,到裏頭這麼一現身,改明兒就被當作妖怪給轟出去。不然便給五花大綁成一頭山豬,接著請那些瞎道用桃木劍歪歪扭扭地在你身上一刺,噴幾團變戲法的火團,將這家主人唬得團團轉。再貼幾道符,緊挨著送你喝一碗攙了他們飛沫子的香灰水。倘若你未就此灰飛煙滅,道士便聲貌並俱,陳詞昂然道,你必定是個千年狐妖或者是妖狼亦可能是個不入流的山貓妖。總之他們甚感有幸,能於有生之年遇得如此妖法之深厚的妖怪,先聲淚俱下地感慨,再一劍直接送你上西天。”

玉袖張口結舌,他竟這般有見識。

鳳晞朝著他古怪一笑。

流紫繼續道:“你總能變些衣裳罷,先將弄兩身黑短打勁衣,再變兩則黑帕子蒙住臉。”話畢,他化兩把透著寒光的刀躺在手裏,丟與兩人道:“於蜇這口金窯窟不好端,但既已全副武裝,盡管放開手腳,砸鍋賣鐵破罐子破摔也要將生米煮成熟飯,將這口金鍋給端了,嗯,鬧個雞犬不寧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