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鈺將慕恪請進府看視慕蝶一番。
慕恪見到骨瘦形銷的女兒以帕掩著咳嗽,無力地倚在榻上,曼妙的身姿如幾乎分不清胸臀,它們默契地站在同一陣線上。
垂於地的青絲被輕輕挽起,慕恪緊握她手,那張因莫須有的叛國罪而憔悴許多的壑紋皺在一處,目光沉痛道:“女兒。”對上她黯淡的眸光,慕恪隱忍不住,緊緊握著拳,憤恨道:“是阿爹對不住你。當初韓鈺那小子,是那樣信誓旦旦與我保證,我方予以這樁婚事!”
玉袖相信,慕恪確然是疼慕蝶的。九州的規矩,嫁出去的女兒,便為潑出去的涼水,如慕恪恁般巴巴來看視的不多;曉得慕蝶過得不好,賞自己兩個大嘴巴的,更是零星之點。隻是破鏡難圓,斷藕難連,慕恪的這兩下莫能力挽狂瀾甚麼,慕蝶心裏亦是清澄明了。所以,她隻得將心兒放寬,勸慰道:“既是當初,當初之事,提來無用,人心是會變的。”
她的口吻過於冷漠,然為人其父,終能從一派冷漠中,品味到絲絲苦楚無奈:“到底是我累掯了你,倘若不因我被囚的緣由。我的女兒是有本事自力更生的,韓鈺怕是莫能將你奈何,你們也不用到今日這個局麵。”
慕恪說恁番自責的話,是他不曉得韓鈺的盤算。歸根到底的緣由,本不是他的錯,是她的眼光忒差,看上了原本便打算利用自己的人。但這樁事,慕蝶卻不想教他曉得。因愛情煙火,從來莫能絢爛一生。頃刻的優曇綻現,需用鑽心入骨的硝煙硫磺來引導和善後。而那些遂刹那煙火消逝的悲酸往事,像充斥全身的流動血液。金屋藏嬌,是想用它時時刻刻為流年偷換,物是人非做則個醒示。除垢納新,是想令自己明白:愛情,總是要將你傷得支離破碎,方能大徹大悟,然後,做一次傾城的轉身,將它徹底拋於歲月的洪流中,不再回首。
慕蝶默默回想,笑著將話題引開:“不過說到當初,那時韓鈺每日總送些小玩意兒與我,有親手刻的木雕,也有親自冶的瓷器。平日的菜色也挑我喜歡的,他從來不膩,也不說煩,隻是現在都變了而已,沒甚麼大不了的,隻是現在他不愛我了而已,也沒甚麼大不了的。”她縮進慕恪的懷裏,蹭著他的胡須,忍不住掉淚道:“隻是,我想你了,阿爹。”
慕恪悔然道:“是爹沒查清楚,韓鈺為人做事亦正亦邪。近月他從苗疆請回一位道士,擅製蠱藥,特是以嬰兒做引。蝶兒,你要小心。”
懷裏的人卻似抖了抖:“你說甚麼?”垂首的慕蝶作速抬眼,懷疑自己病得稀裏糊塗,將方才慕恪的一番話給聽錯了。他便又說了一遍:“那道士邪門的緊,恐怕連帶韓鈺也不大正常。”
慕蝶喉嚨幹澀,抖著嗓子問:“你說,方才你說那道士做的甚麼?”
他再道了聲:“以嬰兒作蠱。”
她登時滿目慘綠,佝起背猛咳起來。慕恪一時慌亂,扶著她不住地順氣:“怎麼了?”
慕蝶搖頭,幾乎難以呼吸,神情是難以形容的驚訝憤怒。她勉強打起精神頭,送別了慕恪,又將薇央喚來,相逼實情。薇央不經慕蝶淒楚逼問,撲通跪地,眼圈瞬間緋紅,斷斷續續地哭訴,“小姐,侯爺不準有人將此事在背後說三道四,況兼你身子不爽,如何聽得這樣的話呢。”乍一聽,慕蝶體內的氣血頓時翻江倒海。身為人母最痛的莫過於喪子之痛。她扶住門框,掙紮著起身,進了房抽出一把泠劍,雙眼疼的發紅,痛苦的腥甜直躥到嗓子眼兒,嘴角溢出一行朱紅,置若罔聞薇央的驚呼,提裙拔腿就跑。
一路火急火燎,猶如一串被點燃的火線,迅速燎原。她捉了個驚恐的下人帶到邪道房中,一腳將門踹開,左右一掃,沒有邪道的影子,便開始大肆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