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忒不厚道了……
吃人這種事,遇上一般人,怕早已嚇得哭爹喊娘。可慕蝶不是一般人,雖則毀去了一身修為,但活了百年來頭的身子骨也分外硬朗,大約是那種砍上幾刀都不見紅的。
可玉袖想了想,她的身子骨自小便上過刀山下過火海,幾處火山爺爺哪兒的岩漿裏頭她還淌過。凡間那捆死囚的地牢,她也住過。那時,她因紫微鬥數頻頻拿丁等分級,便約了同樣這個等級的同窗,下凡化個仙道替凡人推演做練習,欲將虧欠的功課補上來。不承想沒將丟在脖子後頭的課業扭正,卻扭來個凡世的王爺。當時大家隨意擇了處凡世便下了屆,不曉得這處凡世甚不安穩,皇孫貴胄間不是鬥雞走馬便是問柳尋芳,索性見了好麵色的仙道也不撂開手。
同窗美人兒表示覅同凡人計較,便沒用仙法難一難這位王爺。王爺便支派了人將她捆在地牢裏幾日。幾日後她都快發黴長蘑菇了,才被她急瘋了的大哥和三舅舅找回去。
咳,聽說那位同窗美人兒終究不忍被調♪戲,將王爺耍了一頓。
但他將玉袖給忘了,虧得她在牢裏還時時想著,等他甚麼時候說要同凡人計上一較,她好出去耍耍威風。
後來美人兒自去大哥哪兒領了一頓教訓。嗯,那時她覺得原來大哥也有能擔當的一麵嘛。
現在想來,當初曆盡種種艱辛,涉過宗宗危難,千錘百煉後她如今依然沒能刀槍不入百毒不侵,跳個崖都能摔斷條腿,真是愧對那些曾經想整死她,或正想整死她的人。
再看慕蝶那張清冷的麵容,正是應了鮫人冷心冷血的氣性。但沒了仙術便沒有仙障護體,那具凡胎容易折挫得很。慕蝶端著一顆平淡的心,臨危不亂地任由賊人歡呼著將她同一紮人綁到一處堆著。
看著慕蝶那張臨危不亂的臉,玉袖忍不住揣摩,她的骨子裏究竟確然是一位士可殺不可辱的女中豪傑呢,還是說,她根本是被嚇傻了呢……
入夜,秋風抖起,徹涼入骨。山寨中,篝火燒紅了天,匪賊喝高了便開始手舞足蹈,舞到最後直接抱著樹幹親起來了,其他人全憑意識在亂踩腳。一旁的磨刀聲,鏘鏘鏘地刺耳。
而紮堆處,卻窸窸窣窣,嘀嘀咕咕。數位小將作好作歹,勸慕蝶尋個空檔子便逃出去搬救兵。一番唇幹舌裂後,她愣是沒將一個字聽進去,誓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甚麼甚麼的。
但慕蝶的堅持卻沒錯。隻要細細敁敠一回,便曉得小將們的說法不妥。首先此處僻壤,搬個救兵是要搬到猴年馬月。倘若慕蝶一走,這些將士必是被啃得骨頭渣都沒了。再者慕恪威風八麵,早有朝堂之人看不大爽快,多次暗裏頭企圖按個叛國的罪名於他,都未成事。此次戰役軍中出了細作,定是有心人下套戕害。她恁的瀟灑一逃,卻恰恰中了人家下懷,立時給她按個逃兵或細作的罪名,必會牽連慕家。
慕蝶雖是粗神經的武夫之女,到底也是個女子,心思玲瓏剔透,將形式分析得甚透徹。她自知此番莫能孤身脫逃,寧可求一死,也不願回去負著那貪生怕死的名頭。這等膽色,卻教人欽佩。
正於他們激烈寬導慕蝶之際,那廂的祭奠開始了。匪賊甚歡愉地踏過來,抓起慕蝶的衣領,就著地麵拖走。小將們驚恐萬分,互相推攘,被綁成一紮的他們像塊水嫩嫩的豆腐,左右晃蕩。他們把自己弄得人仰馬翻,聲嘶力竭地叫嚷,大抵上是在罵寇匪是一幫與女人計較的剪徑毛團,混蛋混蛋很混蛋。
但顯然這些甚沒力道的訾罵,沒有撮中人家的點。這便好如你罵一個廚師不會吟詩作賦,那他當然不會。既然不會,斷乎不因你這樣罵他就覺得氣憤。你應該罵他燒燴的食饌不堪入目,無比難吃,甚至難以下咽。她保證這個廚師手操兩把殺豬刀,暴跳起來將你砍了。當然這些英勇的小將們顯見隻曉得如何操殺豬刀砍人,不曉得如何用嘴刀子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