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大哥打小帶著她,腦瓜裏那些幾乎都是他教授的。對於玉袖來說大哥便是她的教科書,受了他萬八千來的循循遵導,於風月之道上,她頗有些見識。然此道又與風月一事差了一小截,略有不同。此不同之處,玉袖深切地琢磨過幾回,卻因她終究不是男子,不能品一品個中滋味,方將此道作罷。
雖是作罷,倒也能理解二三。這廂看著他們交頭接耳,四目含情,她麵上無多大波瀾,平靜地將穿戴的兩人候著。此間,水聲潺潺,似乎那些鱯魚遊來了,卻撲了一騰又遊走了。
天戚先將自己整飭好,上前一步將後頭那位粉頭玉麵擋得嚴實,訕笑作揖道:“上仙來到小仙地盤上,小仙招待不周,還請上仙作則個寬待。”之後那位粉頭玉麵也自薦了一番,原是洧水的掌事。
玉袖尋了塊光潔的石麵端坐,一派肅然道:“本上仙下凡是有要事辦,事先沒有盤計過便來到繡山,你倒覅自責。此番拘你出來,是關於這裏的異樣來問一問你。”
天戚立刻提起精神,一番措辭像是已醞釀許久:“這事是三日前生出來的。天支地幹日異月新,時時推進,卻有人布了咒法致使鎮上蒼黔渾然不知重複同一天。奈何小仙的仙法不足抗衡,便一直分外嚴謹地候著天庭派出仙法高超仙格高尚的……”擠眉弄眼地笑了笑:“譬如上仙這樣的高仙,來將這件事平一平。”
玉袖亦跟著端莊地笑了笑。這位山神根本是溢美過誇,且能嚴謹到花前月下還被撞著了,他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天戚大約是見她大方端莊,最重要的是十分寬容,有放他一馬的意∮
第20章 追憶似水流年(一)
是夜,月朗星稀,和風洵洵,山丘周圍的栒樹瑟瑟,並著幾聲歸窩的鳥鳴。
玉袖端著筷子,踟躕不動。同樣的菜色,吃上兩遍已很有些膩味,別說第三遍,她囫圇一口糙米便沒了心思。
一頓飯下來,木碗旁撒了一圈米粒。
她在心裏念道,真是粒粒皆辛苦啊粒粒皆幸苦,委實對不住那些勤勤懇懇的樵耕販者。
她尚在一腔誠摯之歉,肩頭忽被冷風拂了拂,耳邊響起關惻之聲,“魂不守舍的,在想甚麼,袖袖。”
餘音未盡,她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拂一音驚到,手便一抖,汀呤哐啷聲一作,碗箸落地開花。
子誠喚慕蝶再尋副來。玉袖訕笑兩聲:“哈哈,走神罷了,走神罷了。”說著,正彎腰去將碗箸拾起來。於此同時,另一隻手插了進來,瞧著好似是子誠的。撿撿筷子,倒沒甚麼大礙,卻因兩手相觸便觸來了個大礙。
一陣光怪陸離頓時蹦進她的腦袋,她一暈,一個沒坐穩當,倒頭栽到地上去。
身體輕飄,似乎悠悠躺在一朵雲頭上,周身仙氣繚繞。她稍有神識,眼前花俏一閃,便閃入了一片朦朧水光之中。
清風徐徐,水波粼粼。於雲頭瞻仰,其水潺潺,顏色蒼蒼,氣勢磅礴。於近處細品,竟是恬靜婉約。
此水發於東,止於北。岸上翠柳成蔭,芳草長提。人頭潺動,帆牆林立。船隻碼頭立有一石碑,題鐫:“洛書碑”。
這便是洛水。據聞,遠古神帝禹帝為天帝前,曾治水一方,造福凡屆。方到洛水親察汛情時,有一隻巨龜從水中浮現,其殼背上刻了副“籙圖”。禹甚為驚奇,特特編撰了一書,名為《洛書》。故名。
而洛水於今日,則是衛國境內一條磅礴川流。
浩浩潺流中,玉袖俄見兩艘船隻如葉飄蕩。她欲想湊近兩分,解一解好奇心,奈何身子不怎麼能動憚,便有些悻悻然。但這景象竟是邪乎得緊,自行慢慢放大將到眼前,這便看清了甚許。
船隻華貴,桂楫蘭橈,珠簾繡幕。廂外裹的錦緞花裏胡俏,映著牡丹式樣。
船頭閑站著位藍衣公子,眉眼之間赫然是更年輕的子誠。同樣的儒雅,愈發的俊朗。他極目怔怔望著前方的船隻。那艘船一派錦藍,與洛水相輝映,勾椽處掛了盞鵝黃糊紙的燈籠。白日裏,卻還隱約有燭光透出。其下站著兩位姑娘。除卻梳著丫鬟髻的婢子,另一位雖擎著撐花傘,但可見身材高挑,半散著的長發直達腰際,鵝黃的衣裳繡了海棠,似飄了香。
彼時天色朗朗,此時卻連綿飄雨。風雨雷神一同起興,雨端端一落,緊接著一道響雷當庭炸開。洛水被炸高三丈,勁風將擎傘姑娘手裏的那柄撐花傘吹入水中,一瞬間叫子誠瞧見她的容貌,玉袖也模模糊糊看到了慕蝶的輪廓。細眉如新月,杏眼靈動,是朵美麗的海棠姑娘。
但這朵海棠是朵清冷的海棠。
兩人相視時,霎息天雷地火一勾搭,生生逼退了寒冷的風雨,天氣稍稍開明。隻能說幾位神君默契至斯,一吹一劈一陰一晴配合得天衣無縫,叫不明就裏的旁人見此光景,定在肚腹裏揣摩推敲一陣,隨而從善如流暗暗讚歎,真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