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裏霎時一片死寂,可他的心情理智皆是波浪滔天,洶湧得一塌糊塗。
情殺睜大一雙眼,錯愕望住對方惱怒又嘲諷的清俊麵容,臉迅速漲得通紅。
想他這般的身份和地位,從小到大何時受過此種侮辱?
他惱羞成怒地罵道:“你以為你是誰!想自詡清高標榜高潔嗎?分明隻是無知淺薄之徒罷了!”
語畢起身高傲地拂袖而去。
很好!他無知、他淺薄,所以人人都可以踩到他頭上,對他頤指氣使、呼呼喝喝!
非常好!好得不得了!好得不能再好了!
劍雪端起咖啡杯一飲而盡。
不出所料,他趕回公司得到的是一頓不留情麵的教訓和責罵。
得罪客戶是任何一個企業都犯不起的錯誤,任何理由都構不成開脫的借口。
而且這次的錯誤皆因他個人情緒失控所致,他不得不忍氣吞聲承擔所有責任。
下過一場雷雨,都市灰蒙的天空並未就此放晴。
空氣濕得凝滯,放眼望去,滿街濕嗒嗒的景物像被漿糊粘成一團。
真以為風雨後就會見彩虹?別傻了,世界就是這樣混沌。
公車站點擠滿候車的人群,大部分是剛下班的打工族。
劍雪的目光掠過周遭各式的臉部輪廓和五官,同一張麵孔下有不同的心情,同一種心情在不同的麵孔上又有不同的呈現,不同的麵孔下更有不同的心情,令人揣測不透。
社會是一個舞台,上演一場化妝舞會,誰都不會以原麵目、真性情示人。
這是舞會規則。違反規則,必要付出代價。
所有人都在演戲,各人的演技均由生活來磨練,差別在於是精湛還是拙劣。
他終於發現他其實是一個笨拙的演員,太自我為中心,隻懂得憑自己的喜好挑選偽裝來裝扮,卻不知這是一出取悅觀眾重於取悅自身的戲,投其所好才能在生活的真假虛實中立足生存。
他突然對周圍人群心生厭惡,於是步行回家。
途徑一個空無一人的公園,麵積雖小,裏麵的兒童娛樂設施倒是齊全得不象話。
公園一角有一方沙池,池中央積滿了水。
公事包隨意丟一旁,他蹲在池邊,赤手堆起了沙碉。
這舉動由他這種年齡的人做出,在旁人看來無疑是幼稚無聊的,但不管男女老幼,誰都有幼稚無聊的權利。
腦子什麼都不想,雙手的動作根據以往積累的經驗機械而慣性地堆砌。
時間分秒滑過去,他渾然未覺,碉堡在他手下一點一寸逐漸成形。
視野裏忽然出現一雙鋥亮的皮鞋,他眼珠斜向上瞥了瞥,又低頭旁若無人地繼續堆沙碉。
來者的語氣帶七分玩味三分調侃,“想不到你有這般的閑情逸致。”
可得不到回應。
“碉堡堆得不錯。”過半晌,來者又說。
他才漫不經心地應聲:“也隻有這件事能讓人滿意了。”
吞佛聞言緘默。
劍雪站起,抬腳踏散沙碉,到水龍頭下洗淨雙手,坐到經吞佛抹幹的長椅上,他的公事包也一並被撿回來擦幹淨了。
他為之暗生感慨,倘若他有吞佛一半的細心和容忍力,也許今天的事情就不會落得那般境地。
吞佛在旁邊坐下,從身旁一個袋子掏出一包麵包,遞予發愣的劍雪。
他這才發覺肚子餓得呱呱叫,接過來張嘴就啃,“你怎麼會在這裏?”
“參加一個記者招待會。”
吞佛向後靠住椅背,翹起了二郎腿。
劍雪咬住麵包瞪圓了眼,玻璃眼珠子上下滾動,目光從吞佛的腦殼滑至腳尖,又從腳跟攀回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