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地牢內陷入沉默,除了裘達爾那個腦袋不正常的家夥雙手交叉握在腦後,涼涼看戲似的吹了一聲口哨外,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空氣中是地牢腐朽頹敗的氣味,嗆人口鼻。
從大開的牢門外射入屋內的每一道光線中,可以看見塵埃飄蕩遊離的軌跡。
白琉袖的頭偏在一邊,光線打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清清楚楚地照出那被簪子刮傷後幹涸的血跡。
練白龍高揚的手緩緩地收回,原本在陰暗中的異色雙眸這才教人看清——深淺藍眸中仿佛凝結著一層千年冰霜,化不開的冰冷堆砌在眼中,一眼便能凍得人徹骨心寒。
白琉袖足足用了半盞茶左右,才僵硬地扭過脖子。
她雙眼失神,傻傻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被練白龍刮得發燙的臉頰。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白龍殿下……打了我……一耳光?!)
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她是這麼怕疼的一個人啊。斬首嘛……也不過一瞬間,一刀落也就沒痛苦了。死了就死了罷,隻要過程是好的,她無所謂的啊。她不怕死,她怕痛啊……
所以,好痛。
臉好痛,真的好痛,如果不是太痛了,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哭了呢?
“白龍殿下……你……來看微臣了啊……”
明明是想要用一直以來隻對他展現的真心笑容和他說出這句話的,但為什麼咧開的嘴角那麼僵硬,為什麼說著這句話時,滾燙的淚會從眼眶子裏被擠出,可惡地墜到自己的手上,讓自己都無法否認自己沒有掉淚。
啊咧,為什麼……會哭了呢?
明明……隻是被打了一個耳光啊……連被被下令斬首時她都沒有哭的啊。比起死亡,一個耳光又算得了什麼。
“白琉袖,你太讓我失望了。”
練白龍的話,練白龍的表情,練白龍的動作,都讓白琉袖原本就揪緊的心,忽地又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我早就說過了,一個人應當好好珍惜自己。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想要活下去卻無法活著的人。你的悲痛我懂,但是這樣做能夠挽回什麼?!那些已經離開我們的人不會再回來了!永遠都不會!自暴自棄嗎?就連隻是活著都讓你覺得麻煩了嗎……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嗎!這麼輕易地做出這種不愛惜自己生命的事情!這樣愚蠢的你……怎麼配成為我重要的人!!!”
練白龍生氣了,真的真的真的很生氣。
至少,白琉袖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猙獰和憤恨的表情。他說這話時的激憤和痛心,讓白琉袖抽痛的心頓時有種千瘡百孔的感覺。
啊啊,他應該生氣的。他可是……最討厭那個不愛惜生命的她。
輕易地放棄這個世界,放棄自己,不問過已經把她當成重要的人對待的他就擅自選擇離開他,她果然是很過分啊……
讓他成為留下的那一個,沒有問過他,沒有告訴他,讓他可能要再度承受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和悔痛……
她太自私太自我了,隻圖自己的心意和襯,竟全然未曾顧慮過他。
明明……他已經承諾要保護她了。
“白龍殿下……對不起……微臣……或許微臣……”
(或許其實……我根本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你……所以,在麵對回鶻這件事上,我選擇了自己所認為的對的路,卻不管這條路是否會傷害你,也不曾考慮其實是可以與你選擇另一條路的……我的確不配讓你這麼在乎。)
(我果然……還是不能成為他重要的人啊。我終究還要是一個人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