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煙花三月 七十章 困窮圖龍行千裏(五)
陳子慕的客廳裏,笑語宣宣。
陳子慕隻知道這個龍公子是納蘭成德的朋友,自然是沒有做其他的想法。聽他們對南方的風土人情感興趣,便隨便說著南方的故事。康熙聽得津津有味,沒有了地位的界限,他也隨意的說著各種,毫無芥蒂,仿佛隻是一個遊曆江南,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書生。
成德原本是有些擔心,怕康熙對陳子慕有些大不敬的言語會生氣,可是,意外的是,兩人說的非常投機,似乎是很有緣分,認識很久,無所不談的朋友。
“我聽納蘭說,陳兄自清朝以來,就沒有出仕。想來,孔聖人也是教些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道理,怎麼陳兄就不想為一方請命,就不想為百姓做些事兒嗎?還是因為,就覺得這個朝廷是不可救藥,官場黑暗,不屑與人為伍呢?”
康熙道。
陳子慕看了看康熙,對他的問題,似乎有些不解。
不談老杜不談太白,聽著康熙這樣的轉化話題,陳子慕不由得一愣,不過,到底是沒有多想。
“這個,說來話長了。要真的是說起來,其實,現在的官場雖然是黑暗,但是,卻不是最最黑暗的時候了。聽三爺也是喜歡讀史書的人,該知道,這一卷卷史書,哪有一個完全清明的朝廷呢?這個規則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是有勵精圖治的帝王,有縱橫捭闔的大臣,但是,這麼遼闊疆土,這無數的管理,怎麼控製的了呢?所以,隻要不超過那個度,就算是還可以的朝廷,就算是能過得去的官場呢。陳家以前也是官宦世家,我,多少也是聽多了,看多了官場的故事,是以,也不能說,是怎麼兩眼揉不得沙子,怎麼就是不能容忍了。”
陳子慕一邊說著話,一遍喝著茶。
他說的很是從容,很是平和,三十而立的年紀,但是,他的臉上仿佛是有看頭世間的大氣度,
這樣的氣度,連康熙都是不由得欣賞。自信從容,大度寬和。
“那為什麼又不出仕呢?以先生這樣的才華,這樣的名望,要是想做出一番事業也不是難事兒啊……”
康熙問道。
“這出仕與不出仕,也不都是因為這個了……現在的官場,雖然也不過是個平庸官場,不是不能容忍,也不是完全荼毒百姓,讓人沒有活路的,但是,卻到底不是漢人理想的地方了。滿漢同朝,往往都是漢人官吏低於滿人官吏。其實,要真論科舉,恐怕滿人中,如納蘭兄和三爺這樣的人不多見吧。滿人的人數又是絕對少於漢人很多,如果是有一名漢人官員,就有一名滿人官員,可知道,漢人官吏是如何的難做?朝廷雖然不是不可救藥,康熙似乎也是個勵精圖治的皇帝,但是,毫無疑問,這個朝廷裏,太多了一無是處的滿人官吏,又給了漢人子弟太少的職位了……倒不是說我是不是擔心自己考不上科舉,而是就大局而言,不是漢人子弟不去參加科考,不肯為朝廷效力,而是朝廷沒有給人們為朝廷效力的機會啊。”
陳子慕分析道,說的頭頭是道。
這樣的說法,在康熙聽起來很是新奇,不由得在心中讚歎。
朝廷中,需要的就是這樣眼明直言的官吏,可是,他們都太多局限於,是不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局限於,滿漢之相同不同……
康熙聽罷,連連點頭。
“先生的高論,我受教了……不愧納蘭一直稱讚陳兄。陳兄的見識,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了的。如果是朝廷中,有許多先生這樣的官吏,恐怕是能夠更加昌明,能夠建立更加強大長久的王朝了……”
“再長久的王朝有什麼用?再長久能有多久?恐怕是任何一家姓,都難以有萬世基業吧……”
陳子慕半開玩笑的說。
這話,是明理的話,但是,卻也是違禁的話,聽得鄂楊不由得一驚。
“你這話,是犯了大忌諱,被人聽去了嗎,可是死罪!”
“哈哈……”
陳子慕不由得大笑:
“這裏,還有誰聽去。再說了,如果連這樣的話,都不允許說,難不成我們還真的道路以目嗎?那樣的話,才是真的命運不長呢……納蘭兄是皇帝的侍衛,恐怕,也不會否認我的話吧……”
到底是大不敬的話,鄂楊不由得轉向成德,想著,他是如何應對。
成德反倒是很坦然:
“其實,朝廷的命數長短,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卻是疑問了。如果是能為百姓謀福利,百姓自然是會讓它長久呆下去的。不過,如果是一個為惡的朝廷,那麼,存在的話,也隻能是被詛咒,就算是道路以目,也是在心裏被詛咒。反過來說,如果能夠為百姓守得太平,那麼朝廷姓什麼,百姓未必真的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