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重宮闕 第三章 風裏紙鳶(一)
納蘭府。
青磚紅瓦,回廊樓台,處處顯出納蘭府的氣派來。
一身青色綢布長衫的納蘭成德手裏拿著錦盒,隻覺得每一步子都邁得艱難。
這是從禦書房出來的時候,魏東亭給他的。幾句話,說的他如掉入冰窟:
“縱使是真的有情,你們也該把這情葬了吧。我不願意看到,下一次,西林瑾為了傳東西給你冒著這麼大風險。這一遭,被她敷衍過去,再有下一回,就絕對過不去了。”
魏東亭的話說的誠懇。
手裏的東西,冰涼,納蘭拿在手中,有被刺痛的感覺。
他沒有和西林瑾傳遞過任何的東西。
他是皇帝的侍讀,宮裏的規矩,他一清二楚。雖然思念刻骨,一點點的啃噬著他,讓他日日難安,讓他夜夜難眠,但是,他不敢有一絲越界。他在宮外,是自由的,而她,被關在了籠子裏,稍有差錯,就不知道是怎麼樣的災害。
拿出了珠盒,細細翻看著,沒有問題。
隻有父親才會用這樣的玩意兒吧,玩這樣的手段。父親,你又何忍?瑾兒,你又何苦。
把手裏的盒子遞到了父親手裏,納蘭成德的神色冷淡:
“阿媽,這是你要的吧。”
明珠接過來,神色中很是意外:
“怎麼在你的手裏?”
“是魏東亭給我的。”
成德淡淡的說。他注視著父親。在陰影站立的父親麵龐清臒,神色中帶了慌張,目光中盡是驚恐。
父親已經是位極人臣了,又何苦去冒這樣的險。
“阿瑪,魏東亭說,是瑾兒送我的。隻不過是我們之間的事兒,您莫擔心了。”
“被魏東亭知道了,不管什麼事兒也是大麻煩。”納蘭明珠的眼中一睜一閉之間,盡是狠曆。
這樣的一個微弱變化,落在了納蘭成德的眼中。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父親,是他小時候敬仰的人,可是,現在卻越來越疏遠了,他和父親的想法也越來越偏離了。
“阿瑪,魏東亭是我的朋友,是彼此信得過的。你不用疑他。如果真是他想害我,又何必把這東西給我呢……隻是父親,不要讓瑾兒再冒險了。她不過是個姑娘,才十幾歲,還是爛漫的年紀,深宮裏,她必定是自處都難,可是您還讓她做這樣冒險的事兒,這事兒一出,是人命關天啊……”
納蘭成德誠懇的說。
明珠不理會兒子,把玩著手裏的盒子,突然微微一用力,盒子就彈出一個機括來。裏麵有一個小小紙條,隻有兩個字:“削藩”。
“削藩,皇上果然是要削藩了!”
明珠點了點頭:“成德,為父親研磨,我要寫書上表請求削藩!”
一瞬間,成德全部明白了。
“阿瑪,你怎麼能這樣利用瑾兒……如果這物件不是落在了魏東亭那裏,如果魏東亭拆開看了,後果不堪設想……”
“瑾兒自然是不會泄密的。她對你情深意重,不會出賣我們的。何況,她的額娘還在府裏。”
明珠不在意的說了一句。
“可是,你有沒有為她考慮呢?她不過是個女孩子?您怎麼忍心讓她冒這麼大險,去做這種事兒呢?”
本來在鋪紙的明珠眸子陡然一亮,怒意浮上來:
“你還有臉說這話!我自己的兒子都不肯幫我,我難道不去找人幫我,還坐以待斃嗎?”
“阿瑪!”成德的聲音也稍微大了一些:“阿瑪。如今的高官侯爵,難道還不夠嗎?您還要怎麼樣?”
“你還是年輕啊……高處不勝寒。一時不小心就會跌下去,跌倒了,就會摔得很慘……除非你有能力往上爬!我也是沒有辦法……”
明珠長歎一聲,沒有理會成德。
陽光照進來,照到了明珠的一絲白發上,閃著異樣的光。
成德的心終究是有所觸動,他俯身幫父親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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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二年,是多事之秋。
這一年,春來得晚,天氣格外的冷,眼瞅著二月春打柳梢頭的時節了,可是,是不是,還能結上厚厚的窗花。
朝堂外,為了三藩爭論不休;後宮裏,也不曾一刻消停過。皇後赫舍裏懷孕,可是她的脈象不穩,人又常常生病,惹得上下跟著提心吊膽。康熙帝此前有過五個兒子,可是活下來的隻有宜妃郭絡羅氏的兒子胤褆,皇後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卻已經夭折。皇後無子,皇家人口不興,絕對非福兆,是以,這個孩子被大家看得極重。太醫一日三次為皇後請脈,康熙也是下朝就去皇後那裏坐坐,撫慰皇後的心情。皇後十三歲就嫁入黃過那個,那時候,康熙也不過十二三歲孩童。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皇後出身大家,是輔政大臣索尼的孫女,她美麗端方,雍容華貴,但是又不失和氣。是以,康熙與皇後的關係很好。隻是,此刻皇後病重,不能侍奉皇帝,這後宮裏頭,就有更多人多些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