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相對於被嚇到的十四阿哥,坐在上首光明正大地偷聽的老爺子卻欣慰:他家四兒子還是很孝順很有兄弟情義的,就是性子太內斂了些,明明每天都在關心小十四,卻因為不好意思而憋著不說,這簡直是太別扭了。
不過……老爺子摸著自己下巴上剛蓄起來的幾根稀疏的胡須,在心中暗自琢磨了一會兒……第一次發現他家老四這種別扭的性格,偶爾還是有些可愛的。
當然,隻是偶爾。
老爺子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瞄了一眼那朱紅的西洋大鍾,察覺到時辰已經不早了,於是決定進入今天的正題。
“好了,十四,你四哥還是很疼你的,隻不過沒有說出口罷了,你也不要再委屈了。”
老爺子還是很公平的,安撫了十四阿哥,又誇獎了四阿哥幾句:
“老四你做得很好,很有兄長的模樣,你們兄弟幾個以後也一定要和睦相處,記住,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四阿哥神色一正,對著康熙肅穆抱拳:
“兒臣隻是做了兒臣應該做的,請皇阿瑪放心,兒臣一定謹遵皇阿瑪教誨!”
對於我承認的兄弟,我當然會兄友弟恭,兄弟齊心,就像十三弟。至於像十四弟那樣的,他既然不拿我當兄弟,我又何必拿他當兄弟?!
康熙見此,欣慰地點了點頭,連說了兩個“好”。
“好了,你們也不必站著那,都坐下吧。”
見幾人依次坐下,康熙臉色一肅,轉眼便從慈父變成了那個生殺予奪的威嚴帝皇:
“老四,還有老四家的,你們可知朕今日召你們過來,是所謂何事?”
凝芳挺直脊背,規規矩矩地挨著不到半邊的椅子端坐著,聞言微微抬頭略帶困惑地看了一眼皇上,又看向相對而坐的四阿哥,最終兩人同時站起,向老爺子恭敬回道:
“回皇阿瑪,兒臣/兒媳不知所謂何事。”
康熙瞧見兩人鎮定自若的神情,暗暗歎了口氣。他也不太相信十四的話,隻怕他是年紀小被人給利用了。可是既然已經捅到他這兒來了,那他索性就查清楚,省得再生出什麼事端。
“我怎麼聽到有人說,老四媳婦暗中給老四的妾侍下絕育藥,謀害老四的子嗣,甚至還仗著自己的出身囂張跋扈、仗勢欺人、妄圖殺人滅口?!”
康熙冷不防地進入正題,威嚴的聲音好像驚雷一般猛然砸向四阿哥夫妻兩,卻又平淡地仿佛不蘊含絲毫情緒。
四福晉烏拉那拉氏猛地抬起頭,突然間像是呆住了一般,詫異卻又迷茫地睜大雙眼,一動不動地望著坐在上首神情莫測的帝皇……一時之間連低眉順眼的規矩都忘了……直到過了幾個呼吸時間,她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凝芳並沒有其他動作,隻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她仍舊低垂著眼瞼沒有直視天顏,但是她的脊梁卻繃得挺直,沒有一絲彎曲:
“兒媳冤枉,懇請皇阿瑪明察!”
許是因為事出突然,凝芳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慌的顫唞。但是她卻並未像尋常婦人那般驚聲尖叫、哭鬧不休,反而不一會兒便漸漸鎮定下來,柔和的嗓音因為情緒的大起大落有些低沉,但是卻蘊含著堅定的坦然與無畏:
“兒媳不知這傳言是從何人口中流出,也不知兒媳做錯了什麼事會惹來這樣毒辣的誹謗!兒媳自問嫁給四爺以來,不說做好了每件事,但是身為皇子福晉應該做的,兒媳都在盡力做到最好;而作為一個妻子不應該做的,兒媳對天發誓絕對不曾做過分毫!
至於說兒媳仗勢欺人、甚至殺人滅口,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莫說兒媳平日裏是什麼樣的性子,相信大家不至於全部看錯。就算兒媳當真表裏不一平時都是假裝的,但是難道四爺這樣端方肅穆的人,會縱容兒媳做下這等惡事?若說兒媳仗著家世囂張跋扈,兒媳娘家世代忠君,家教甚嚴,又怎會讓兒媳那般胡鬧?
最重要的是,兒媳已經有了暉兒這個四爺的嫡長子,無論是為了弘暉還是為了其他,兒媳又怎麼還會去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說到這裏,凝芳第一次抬頭直直地望向康熙,聲音如珍珠墜玉盤一般鏗鏘利落:
“無論如何,兒媳自問所作所為無愧於四爺,無愧於皇阿瑪,也無愧於天地!”
說完,凝芳停頓了一下,又重新俯下/身磕了一個頭:
“兒媳一時情急,說話多有不敬,請皇阿瑪治罪!”
接下來,凝芳直直地跪在那兒便不再出聲,不是放棄了辯解的權力,而是因為問心無愧,是以沒有虛張聲勢;因為胸襟廣闊,因而能夠經受住風雨流言。
而康熙就好像是被凝芳的一番幹脆利落的辯解給驚住了,又像是在沉思著什麼事情,一時之間也陷入沉默。
而四阿哥,他雖然有些心疼凝芳,但此時他也不好隨便插嘴,隻能在一邊偷偷觀察著康熙的神色,一邊在心中暗暗著急。
寂靜無聲的氛圍讓養心殿的空氣都變得有些沉悶,令人有一種想要窒息的感覺……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是一瞬,康熙終於有了動作……
四阿哥在康熙有動作的那一刹那便已經察覺,他知道這意味著老爺子心裏已經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