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眼看去,那大花一枝獨秀地在那裏,含羞帶笑地迎著晨曦,忽而輕輕滑落它那晶瑩的露水,就像夜裏玉人那滴寒夜孤淚,更像昨晚他沒有看見的呂曼兒眼中那串驚喜之淚。
大家見他看的眼直,不由笑他說:“把它摘下來送給嫂子吧。”
“是呀,女孩子最喜歡花了,哄哄她,對你有好處。”有弟兄教導他。
“況且,她剛才被嚇了,哄哄她正是時候。”也有老兵和他分析了一下。
“中呀。”羅龍心中正有此意,他想,要是這朵大花別在呂曼兒那青藍的衣襟上,定會為她的嬌美增色不少。
說畢,一挽衣袖,大手往前一探——,卻夠不著。縮手的時候,還因此被那荊棘上的刺兒劃破了一道口子。
“他娘的,俺千軍萬馬也不怕,還會怕你這幾條爛藤子了?”他不由一怒,抽出刀來,“刷刷”連揮,隻一會兒,就把那個灌木叢砍的七零八落,狼藉一片,驚的大家哭笑不得。
“瞧,這樣子可就容易多了。”羅龍望著那還在上麵巍顫顫的那朵大花,嗬嗬一笑。大踏步上前,準備采摘,突然,給枯枝絆了個趔趄,險些失勢摔倒,所幸他身手敏捷,以刀支地才沒有摔在地上,被地上的尖刺刺穿屁股。倒也嚇了旁邊的弟兄一身冷汗。
“他娘的,不就摘這麼一朵花而已,也要俺這麼費力,還不如多砍幾個強虜來的容易。”
他站起來,又嘮叨著用刀砍削了一大片的荊棘,直至砍到那朵花的下麵,眼看著一副唾手可得的景象,才肯罷休。
“這一次,俺看你還往哪跑?”他一邊罵著,一邊伸出大手就抓去,突然卻被旁邊的兄弟叫住了。
“慢著,這花那麼嬌嫩,被你就這樣粗手粗腳的一抓,還不把它抓個稀巴爛?這樣子還能好看麼?”
羅龍聽了後麵兄弟們的忠告,手也一下子愣在半空,回頭擠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臉孔,“咋那麼麻煩呀?那趕緊告訴我,要咋摘?”
“當然要輕一點!”
“還要柔一點!”
“看準那花莖,就取那下麵,指甲也別碰著了花瓣,花瓣是最易破的……”
“要注意屏息……”
他這邊才說完,那些弟兄們頓時就七嘴八舌地教他,弄得他整一個大猩猩似的,亂抓亂掰,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他綜合大家的說法,總算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把那朵花輕捏在手中,那晶瑩剔透的露珠滴在他的手中,沁涼沁涼的,像呂曼兒那溫涼的手心,倒讓他樂開了懷。
“呼,他娘的,這比殺一百個強虜還要費勁!”
兄弟們哈哈一笑,“不費勁,哪來嫂子的開心呀?羅龍你就認了吧。”
有兄弟也建議說:“下次幹脆留下幾個強虜,讓他們給嫂子摘花去好了,自己省力省心的。”
不料,他剛轉過身想走,卻有人想拽著他似的,不讓他走。
“哎——”他被嚇了一大跳,他害怕的不是背後有人,是害怕那拉力把他手裏的花朵也碰碎了。
“你被刺兒勾著了。”有兄弟告訴他。
“他娘的,還是好事多磨,看來,這種破事兒還不能多幹。”他把那朵花兒交到左手拿穩了,才回身給那荊棘一刀兩斷。
他好不容易才走出那個被他砍的亂七八糟的灌木叢,身上也已經汗濕了一片,“他娘的,比抬死人還要累!”
“那你走吧,這裏不用你抬了,你去哄嫂子吧。”弟兄們都寬宏地笑說。
羅龍不由一愣,“這怎麼行?”
“行的,山上其他營的兄弟也下來了,少你一個不察覺的,況且,你那花要及早送出去才行,不然,太陽一出,它就會枯萎。”
羅龍一聽,太陽一出,他剛才比殺了一百個強虜,抬死人的累就白幹了,臉色頓時一變,連忙焦急地說:“那,這裏就拜托你們了。”
說畢,一把背上自己的盾牌,一手執著大刀和一手捧著那朵奇異的大花,滿心歡喜地笑了起來。
“走吧,她扶著那些受傷的兄弟上山了。”兄弟們又告訴他呂曼兒的最新動向。
羅龍聽了,頓時感激地向他們揮手致謝,然後,興衝衝地穿過山道的營地,跑向這邊山來。
山上,呂曼兒把傷兵帶到雜役營旁,問夥頭大哥取來了紗布,一一替他們包紮好,吩咐他們暫時不要亂跑亂動,才得以喘了口氣,站起來歇歇。
就在她輕捋鬢發青絲之際,卻發現瞎子歌已經不知什麼時候,坐在山頂上的一塊巨石上,不向著東方看日出,卻神情失落地望著北方青青的靄雲霧峰。
那神情,就像一個流浪的孩子思念母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