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撐著額頭,垂著眼睫,修長的眉斜飛入鬢。另一手翻著賬簿,然而袖間一抹亮色閃過,隻露出一截銀色的鉤子翻動著書頁。

小二子初時也覺得有些可怖,但看久了也就習慣了。

這間小小的店鋪自然要不了這麼幾大本賬簿。

聽說掌櫃的還是城中最大的那間眠月樓的樓主。那眠月樓可是城裏有名的溫柔鄉,銷金窟,小二子也曾遠遠的看過,那樓,那燈,那景,還有那樓裏的人,比畫裏的還要好看。

當然,也很貴。

掌櫃的看的自然是那眠月樓的帳。隻是放著眠月樓那麼舒服的地方不去,掌櫃的反倒喜歡在這裏外隻有三四間房子一個小院的小鋪子裏窩著。

小二子走過去,給桌上的茶壺換上熱茶,再在桌子上擺上一碟今兒剛做的杏仁糕。掌櫃的愛吃這個。

做完這些,小二子便不再打擾低著頭專心看帳的人,轉身離開,輕輕帶上門,回到前麵招呼生意。

掌櫃的人看著很冷,不愛說話,但對人是極好的,開出的工錢也很優厚,所以小二子非常滿意這份工。

更何況,他拿著城裏哪家夥計都比不上的工錢,卻隻用幹半天活。

等到晌午,挨吃飯的時候,另一個夥計會來接替他,他就可以回家了。

第一次見到那個一身銀甲的將軍進這店裏,他也嚇了一大跳。

這間鋪子後麵連著個小院,掌櫃的就住在後麵院子裏。掌櫃家的廚房跟鋪子裏的廚房並不連著,大師傅隻負責做店裏賣的糕餅,而小二子則要幫掌櫃的做過午飯再回去。

而就是在這時候,那個身材高壯的黑臉將軍走了進來。

小二子一愣,忙陪笑道:“軍爺,是來買糕餅的?”

那銀甲將軍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就是新來的夥計?”

“啊?”小二子沒明白過來,隻愣愣地應了聲。“啊。”

那將軍也沒說什麼,點了點頭,便一貓身進了廚房,把他剛剛做好的飯菜端了出來,看他還站在這裏,便道:“你先回去吧。”說完便又轉身走了,直接端著飯菜進了後麵臥房。

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二子傻傻站在門外,心裏疑惑,想跟進去看看,但想到那將軍比自己高了足有一個頭的身量,就又膽怯了。直到小半個時辰過去,掌櫃的才從屋裏出來,身後跟著那高個黑臉將軍,竟換上身夥計打扮,端著空碗碟走了出來。

掌櫃的看看他,輕聲道:“小二子,你先回去吧,這兒沒你的事了。”

“啊?哦。”小二子仍是呆呆的應了一聲,這才收拾收拾東西走了。

跨出店門,走出去老遠,回頭看看,卻見剛剛那將軍已經站在櫃旁,招呼著上門的客人。

這小店裏……似乎有不少大人物啊?

小二子突然對這間小小的糕餅鋪子肅然起敬。

“我……我要那個……”

“哪個?”

“那……那個……”

“到底是哪個?”張冀長隻覺得自己快要被眼前這小鬼逼瘋了,“到底是杏仁糕,還是酥餅?”

“唔……哇!”那個小鬼癟癟嘴居然哭起來了。

張冀長腦袋開始隱隱作痛。

“哭什麼哭?你是個男子漢!怎麼這麼愛哭?”張冀長嗬斥道,卻對這哇哇大哭的小鬼頭束手無策。然而這小娃聽了他的話卻越哭越凶。

“他才十歲,做什麼男子漢?”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隱隱怒意。

張冀長不由縮了縮肩膀,麵上訕訕的,望著聽到前麵的動靜從門後走出來的人。

童僖瞟他一眼,馬上就收回目光,從櫃上取下幾塊杏仁糕,拿油紙包好,又走到那望著他已經忘了哭的小鬼頭麵前,蹲下`身來。

“是不是這個?”他輕聲問著。眼中含著笑意,那聲音就好像最和煦的春風一般,輕輕柔柔,暖暖軟軟。

怎麼就不見對我這麼慢聲細語?張冀恨得牙癢癢了。

那小鬼不過十歲年紀,腦袋上紮著個衝天辮,兩隻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圓,看上去虎頭虎腦的,要不是臉上幾道縱橫淚痕,鼻子下還掛著一條銀亮的水跡,倒也頗為可愛。

小鬼望著眼前漂亮的人,愣愣的點了點頭。早收了淚,但剛剛哭的太凶,仍是抽抽噎噎地打了個嗝。

“哼!”張冀長從鼻子裏嗤了一聲。臭小鬼,傻死了。

然而童僖卻沒有在意,將那個小紙包遞到他手中,又從懷裏拿出帕子,細細地擦著他哭髒的笑臉:“以後想要什麼,一定要大聲說出來。聽到了嗎?不說出來,別人怎麼知道?”

看那小鬼愣愣的點了點頭,童僖麵上漾起淺淺的笑。

張冀長恨得牙都要咬碎了。死小鬼,你臉紅什麼?

那小鬼小小地收起紙包,破涕為笑,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跑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