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小菱撥了那個號碼,等接聽。
兩個人居然真得以合作的態度去談話,彼此心裏其實都是有隻小手在抓,又癢又難以忍耐。結果說出的話卻是理智又冷靜,近乎冷漠絕情,誰都不肯表現自己內心的想法。
樸小菱說要合作發表自己的曲子,顧承宣就說要讓負責這個項目的人去評估。
樸小菱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雖然她也知道這是目前來說最直接了當的相處方式,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爭執。但是沒防備的狀態下,還是有點懵。
顧承宣等了片刻,聽筒裏沒有聲音,他琢磨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她說要商業合作,自己就真得跟她講那些流程?這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了?
但是以樸小菱的性格來說,這才是最讓她滿意的回答吧?她一直想證明自己的價值,想追求在音樂上的夢想,自己要是直接給她開了後門,這反倒會讓她不適應的吧?
怎麼,難道自己猜錯了?
顧承宣幹咳一聲,問道:“還是說,你有其他的想法?!”
樸小菱回過神,咬了咬牙,讓自己也顯得冷漠刻薄,和他講程序上的事情:“當然,我隻能給你們聽demo。最終定曲我是不會給你的,你應該理解,我要保護我自己的版權。”
顧承宣:“……”
這明顯是生氣了吧!?一定要和我劃分界限,用最冷漠的態度去麵對我!都談到版權的問題了!
這真是……好吧好吧,既然說到這裏了,那就繼續下去。大概這個時候不管怎麼說什麼,都能觸動她的某一個點。
自己擺出談判的姿態,她會覺得自己太冷漠太絕情了,然後生氣。假如自己當時直接同意了,說不定她又會認為自己不重視她,忽略她的才華和努力,還是要生氣。
她的情緒上來的時候,總是很像個小孩子,是個任性的小女生。
對,沒錯,就是任性。
反觀她以前做出來的事情,也就能看出來了。她這個人總是太任性。
不過也就這樣吧,自己能忍讓一時就是一時,實在忍不了的時候……
算了算了,暫時不提這個話題。好不容易兩個人又聯絡上了,雖然隻是一通很怪異的電話,從最開始氣勢洶洶的興師問罪,到後來莫名其妙突然出現的感謝,結果話鋒一轉又要用理智冷靜的態度去談商業合作。
不管內容再奇怪,也不管態度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總之,有對話的,現在是能聽到對方的聲音,光明正大,和她對話。
顧承宣自嘲地想,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要這樣……既然還想著她,就把她接回來不好嗎?何必把關係搞得這麼僵硬,把自己的內心也搞得這麼卑微……
居然連說上話就很開心了。可真是……
顧承宣覺得好笑,又氣自己。他內心有一點衝動在上升,從一點點的苗頭,逐漸變得壯大,然後充斥著他整個胸膛,讓他沒辦法再冷靜下去。
想見她。現在就想,想和她麵對麵談話。想和她聊天,能看到彼此的那種,不是這樣通過電話,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假如信號斷掉,就再也聯絡不上對方。
不是這樣的。
我不是那麼容易滿足的。我想要的更多,更多更多。想要很多。
顧承宣抿了下嘴唇,再開口的時候,身上的商業談判意味就個個濃了。他最擅長的就是和人談判,在這方麵,他總是有足夠的氣場去壓製對方。他說出的話就是命令,是已經決定好的事情,不給別人反駁的餘地。
“我現在讓人去接你,我們直接到公司談一下合約的問題。”
樸小菱反問:“這麼著急?你不是要先評估一下我的作品有沒有發表的價值嗎?”
顧承宣繼續保持一本正經的樣子:“原則上是需要走這個程序的,雖然私心裏,我個人認為你很有才華,但是該有的過程不能少。”
樸小菱翻了個白眼:“你在解釋什麼呢?”
顧承宣幹咳一聲:“我不是在解釋,我隻是在闡述一個問題。我希望你能明白,嗯,很多事情在電話中是沒有辦法講清楚的,我們必須當麵談談。”
樸小菱:“談我的音樂有沒有價值?”
顧承宣扶額:“你怎麼就抓住這個問題不放手了呢?”
樸小菱:“你為什麼不能承認呢?”
顧承宣徹底敗給她了,舉手投降:“好,我們需要當麵協商一下,這個版權該如何保護,如果立合同,該怎麼立。你總不能讓我在電話中給你念一份合同吧?”
確實不能。況且也不能在電話裏放音樂給他聽,也不能在電話裏口頭確定合約生效。必須見麵,這也是自己想要的。
樸小菱應了下來,就掛斷電話,在家裏等顧承宣的人來接。
按照她的作息,這個時候她其實應該睡覺的,熬了一晚上,一般到了這個時間,她會很疲乏。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連帶精神也很虛弱。作曲是一個很消耗心神的事情,要把人的精力都一點點掏空。
但是樸小菱這個時刻一點都不覺得困。也沒有平時那種很累的感覺。她換好衣服坐在沙發上等著,內心因為一點小小的雀躍,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興奮。
或者應該說是,亢奮。
樸小菱萬萬沒想到,自己到了這個年紀,和顧承宣之間的相處變得這麼尷尬,居然還能生出一份少女才有的情懷。因為即將到來的見麵,內心裝了一隻小鹿,來來回回蹦蹦跳跳,撞得人心都是顫抖的。
這是很奇怪的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初戀狀態。
樸小菱居然在這個時候靈感倍增,滿腦子都是一個愉快又甜蜜的旋律,轉來轉去,根本忽視不掉。
樸小菱立刻起身,跑到房間裏拿自己的小提琴,就站在窗邊開始試音符。偶爾停下來,她會低頭在紙上畫一段樂譜,然後再試一次,做出修改。
這些日子她都是這樣過來的,不過前幾天都是在晚上,四周一片黑暗,隻有台燈發出昏黃的光芒,安謐靜宜。現在換到了白天,是另一種不同的風景。
樸小菱從來沒有這麼富有創作衝動的時刻,像是整個人都融入到這把琴之中,整個身心都消失不見,沒有這個人,隻有一縷神思,隨著那些音符在半空中漂浮。
這是從未有過的享受。
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奇妙,她已經忘記了所有,但是可以記得帶給自己如此體感的那份情愫,以及,那個人。
是的,顧承宣。
忘記自己的存在,還是還能記得顧承宣。他是靈感的源泉,是一切美妙感受的根源。有他在,自己的音樂才有立足之地,這一支曲子才能空靈飄逸、
不會落入塵埃泥土之中,也不會被空中的風給撕碎,被卷走消失不見。
風箏需要繩索的牽引,樸小菱被心底那一份愛意給引導著,專注地研究這一支曲子。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點點流逝的時候,很難察覺。外邊的世界發生過什麼變化,這也都無所謂。
地球那麼大,總有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別的人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在自己眼前,一切都是真實又迫近的。
樸小菱握著琴,還沉浸在那支曲子之中,久久不能回神。但目光先一步蘇醒過來,她看到了那個源泉,看了屬於自己的根源。
她看見顧承宣。
顧承宣站在客廳之中,像是在那裏站了很久都沒有動,如一尊精致的雕塑。然而他的表情卻不是雕塑般的冷靜,那一雙深邃的眼睛中醞釀著激烈的情感,如暴風雨,隨時都會爆發出來。
如此炙熱,絲毫不平靜。
樸小菱有點發愣,思緒還沒能從剛剛的專注之中脫離出來,驟然看到顧承宣出現在這裏,做不出反應。顧承宣先她一步,凝重的表情破裂,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感情就全部爆發出來了。
顧承宣往前走了兩步,把樸小菱抱到自己懷裏,攬著她的肩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就是情到深處,一定要發泄出來。顧承宣現在就是想抱抱她,想感受她的體溫,想回到過去的體驗之上。
以前相同而眠的時刻,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到了這個時候,卻覺得那真是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寶物。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的。
顧承宣承認,自己一直想著樸小菱,不管做什麼都在想著,想讓她回來。想很多。直到剛剛看到她專注作曲的樣子,顧承宣知道,這已經不是“想”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這麼好的樸小菱,全世界隻有這一個樸小菱,隻有這一個這麼好的人,自己怎麼能忍得住?怎麼能不把她留在身邊?
其他那些紛雜的念頭,一個接一個沒辦法處理的矛盾和尖銳,都可以拋開了,都扔到一邊去,都不管了。我都不管了。
那個人,剛剛她站在窗前的樣子,那麼空靈,那麼縹緲,好像隨時都會消失。她好像就快變成了一個透明人,要融化在空氣中,然後自己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顧承宣的心髒被狠狠捏了一下,疼得要命。
這是我的小菱啊!這是我的人,怎麼能就這樣放手?怎麼能讓她就這樣消失掉?怎麼能忍受,我的生活中再也沒有她的存在?
顧承宣抱著樸小菱,把下巴放在她頭上,輕輕蹭了一下。
這是溫存的時刻,是內心的情感波動,是表達的時機。
樸小菱被他抱著,意識慢慢從曲譜中蘇醒過來,然後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男人寬闊的胸膛就貼在自己身前,他的心髒強有力地跳動著,的自己很習慣的節奏。
我的男人……不,現在並不是我的男人。
這個男人,單單隻是站在自己麵前,就讓人心神向往,讓自己神魂顛倒。這個人到底是有什麼魔力呀?
怎麼會上癮呢?
樸小菱一直在思考,但是沒想出答案。顧承宣已經伸手過來,從樸小菱手中接過小提琴。樸小菱沒想到他要拿,一時間也沒鬆手,兩個人的動作僵持了下,有點拉鋸的意味。
顧承宣低聲說道:“琴給我。”
樸小菱聽話地鬆開了手,。
顧承宣感受到一陣放鬆的力道,他握住琴頭,往後退了一步,帶著樸小菱一起走到沙發旁邊。他把琴放在沙發上,又去拿了弓弦,隨手扔到琴的旁邊。
樸小菱才有點回神,抬眼看他:“你做什麼?”
話音剛落,顧承宣已經欺身下來,雙唇貼在樸小菱的嘴上,把她剩下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樸小菱瞪圓了眼睛,一副吃驚的樣子。明明說好了是談合作的,商業關係還沒展開,怎麼就先進入私人相處模式了?
再說了,我們現在不是分開了嗎?就算是要和好,那也是需要過程的吧?怎麼能說親就親呢?難道你在路上也是隨隨便便見到一個什麼人就會衝上去跟人家接吻嗎?
有這麼隨意的嗎?
更何況!誰都沒有說要和好啊!我們隻是要談一下商業合作而已!隻是合作而已!居然就這樣親上來了!
好吧,雖然必須得承認,這種感覺確實很美妙。但是……樸小菱掙紮了一下,沒掙脫,於是開始想。我的力氣比不過他,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隻能繼續下去了。
就當是我沾了他的便宜,他這麼帥的男人,身材棒,親吻起來又很溫柔,還這麼深情……
是的,深情。
顧承宣很用情,他攬著樸小菱的後背,明明是帶著強迫意味的,但是動作卻不粗魯,也不粗暴。他那隻大手貼在樸小菱的衣服上,輕輕按下去,隻是一種邀請。
樸小菱接受這個邀請,並享受著。
等兩個人分開的時候,氣氛就顯得曖昧卻尷尬了。小提琴安安靜靜地躺在沙發上,寫滿了曲譜的紙張散落在地上,一張一張,淩亂無序。就像樸小菱的呼吸。
樸小菱整理了下自己的頭發,喘著氣,彎腰把地上的紙張都撿起來,重新整理好,按順序排起來。
顧承宣在她身後,想握住她的腰,低聲說道:“別做這些了。小菱,現在不是做這些的時候。”
“現在不是做這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