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奚銳利的人生,是兩個分裂的極端。
大家用商業化的標準去期待他,強迫他走一條康莊大道。然而他的喜好又背向而馳,牽扯著自己的心。
所以他的性格中,會有破壞的因素。他會想要搞那些惡作劇,看到別人不順心的樣子,他會滿足,會覺得爽快。
是童年時的忽視,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也是外界的逼迫,徹底把他推向了另一條路。
這就是,奚家老爺子這一晚上能想到的全部了。他發現自己對奚銳利的了解太少了,連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都不知道。
這個時候,那個女孩子就到了自己麵前。奚家老爺子突然就很想和她聊一聊。似乎這樣就能從側麵,間接地多了解奚銳利一些。
老爺子頓了一下,說道:“你坐下來。”
樸小菱嚇了一跳。坐下來幹嘛?這個時候,有坐下來的必要嘛!?
完全沒有啊!
他到底想做什麼!?!
樸小菱戰戰兢兢的樣子,看在奚家老爺子眼中,又覺得更奇怪了。剛剛還是很淡然的樣子,好像對自己的敵意並不在乎。現在自己緩和下來,請她坐,她反倒又開始不安了。
難道她的感知能力,和一般人不一樣嗎?
還真是個奇怪的丫頭。
奚家老爺子抽了口雪茄,說道:“你如果想站著,我也不介意。”
樸小菱小心地問了一句:“你讓我坐,是想和我聊天?”
老爺子沒說話。
樸小菱又謹慎地問了一句:“是……為了奚銳利的事情吧?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告訴你。”
她這麼敏銳,老爺子已經開始感到習慣了,並不覺得多吃驚。這小姑娘身上似乎有種魔力,總是能時時刻刻給人帶來驚喜,不管什麼時候看著她,都能在她身上發現不同的品質。
但這不能代替老爺子對她的抵觸和敵意。畢竟是她那雙手,沾了奚銳利的血液,讓一顆愛慕她的心,徹底歸於平靜。
老爺子盯著樸小菱的手看,指節修長,指甲圓潤可愛,修剪得非常整齊。看得出來,這雙手的主人是養尊處優的。但是手背上卻有一些細小的傷痕,很淺很淡,應該有些年歲了。
資料顯示,她曾經有過三年的流浪生活,帶著她和顧承宣的那個小孩子。這些傷痕,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不過這種小身板,她能吃得了那種流浪的苦?資料是不是有誤差?
樸小菱有點尷尬,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不自覺地把手指收進掌心,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老爺子說道:“你的手很好看。”
樸小菱更窘迫了,幹脆把手背到身後,低聲問道:“您是想說,我用這雙手傷害了奚銳利嗎?”
老爺子一臉“你明白就好”的表情。
樸小菱深呼吸,幹脆一字一句地說道:“對於傷了奚銳利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但這是對你,作為一個孩子的母親,我知道孩子被人傷害的痛苦。但是我不會向奚銳利道歉。法律上來講,我是有罪的。然而從情理上,我隻能說,我沒有做錯什麼。”
老爺子的眉心微微蹙起,從這段話中聽出些不同的味道。她在審訊室交代的那些事情,老爺子都看了很多遍,但是完全沒有透露出這些內容。
所以,那天晚上在房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難道是奚銳利先對她做了什麼事情,她才反擊的?但是奚銳利能做出什麼事情,讓她從頭到尾都選擇隱瞞下去,即使是麵對警察,也不會說出來?
這太不合理了。假如她說出來,那這在量刑上,都會是對她有利的條件。即使現在銳利清醒不過來,法官沒辦法取證。但是以顧承宣的能力,總能找出些破綻的。
顧承宣到現在都沒有動作,那就是說,她連顧承宣都沒有講?
樸小菱是太了解顧承宣的性格,知道他有他的底線和原則,在這一點上,永遠都不會讓步。看起來他現在是變得很好說話了,脾氣比以前好。但那是沒有人觸碰到他的底線,所以他才能保持冷靜,能跟人好好講道理。
一旦有人碰到了他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他一定會暴怒的。、
至於他的底線是什麼,樸小菱並不能完全掌握。但是有一點是很清楚的,他的占有欲,這輩子都不會改變。他的大男子主義,是他這個人的根本,永遠都不會破。他愛麵子,他更愛自己。
基於這樣原因,樸小菱不想說出去,自己被奚銳利侵犯的事實。
雖然奚銳利並沒有得手,然而已經發生過的那些,也足夠讓顧承宣難堪了。這是對他大男子主義的挑戰,是在他的心頭上動土,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這件事。
樸小菱怕說出來之後,會激起他的暴怒。到時候事情就會變得很嚴重了。現在奚銳利隻是受傷,他會不會一怒之下就真地下了殺手?
他想做的話,是很容易做到的。尤其現在奚銳利還在重傷之中,沒有還手能力。顧承宣要是想做掉他,就像是大象踩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並且,樸小菱也相信,他不會把這個最終結果放到自己頭上來。最後下手的人肯定是他自己,他不會允許別人動手,替他完成這種事情的。到時候,殺人犯不就變成顧承宣了嗎?
不管是念念還是顧承宣,樸小菱都希望他們能幹幹淨淨,活在陽光之下。這兩個人都是自己愛的,是自己最寶貴的,不管是誰都不能失去。
樸小菱選擇隱瞞事實真相,即使是顧承宣起了疑心,開始試探她了,她也要堅守住,咬死了牙關,不會講出來。
這是她保護這個男人的方式,用自己的情感和愛意。
樸小菱在審訊室裏的時候,偶爾就會覺得這樣的場麵也確實有趣。以往都是自己被他保護著,他會替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一片坦蕩光明,不會有任何阻礙和攔截。
到了這會兒,換做是自己替他部署。
雖然他並不知情。
樸小菱最後還是沒有坐下來和老爺子聊天談心。她說完那些話之後,破罐子破摔地表示:“我的話都說完了。你要是現在叫人來抓我,那就叫吧。”
她是自己偷偷開了手銬的鎖,從自己的病房裏溜達出來的。不管是護士還是其他病人,看到自己的話,總應該舉報自己的。
更何況,對方是奚銳利的父親,能放任自己這樣隨意地走動,像是完全沒有收到拘束,不受影響的樣子?
奚家老爺子勾起嘴角,做出一個笑的表情,但他眼中其實一點笑意都沒有。他盯著樸小菱:“我用得著叫人?”
也對,看他的身形和動作,應該也是練過的。他一隻手都可以製服自己了,哪裏還需要驚動別人?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動手,大概是不屑,或者是根本就覺得自己不會跑掉。
這周圍肯定都是他的人,自己還能跑到哪裏去?
說到這裏,樸小菱突然明白了。按理說,奚銳利現在受傷躺在床上,他門外應該有保鏢把守才對。更何況老爺子現在也在這裏,他會自己一個人到處溜達?!他難道不怕顧承宣突然衝過來?
保鏢肯定是有的。但是自己進來的時候,完全沒有察覺保鏢的存在。這說明,那些保鏢並沒有攔自己,而放自己進來的人,肯定就是這位老爺子。
他是什麼目的?就是想讓自己坐一下,跟他聊聊奚銳利的事情!?
想到這裏,樸小菱頓了一下,說道:“很抱歉,如果你希望我和你聊聊奚銳利,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自認為和他並不熟。如果你不叫警察來抓我,那我是不是可以回我的病房了?”
奚家老爺子沉默了半天,終於拿起遙控器,輕輕按了一下。門把手哢噠一聲打開了,樸小菱現在可以出去,隨自己的心意。
樸小菱對著奚家老爺子鞠了一個躬,低聲說道:“再次抱歉。晚安。”
她轉身,朝門的方向走去,然後徑自打開門,出去了。
門外果然站了兩個保鏢,剛剛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這會兒才出現。看來老爺子確實是知道自己會來,或者說,他其實就是在等自己。
樸小菱看了左邊那個保鏢一眼,挺直了腰背,沿著走廊走開了。
到最後還是沒能見到奚銳利,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情況。那些護士都不會跟自己透露,D來的時候,隻說正在治,但是治到什麼程度了,他也不跟自己講。
大概就是很嚴重吧……
樸小菱呼出一口氣,迅速溜回病房,自己用手銬把自己給拷好。躺下沒多久,護士來查房了,看到她老老實實地躺著,也沒說話,直接出去了。
樸小菱暗自鬆了口氣,但是很長時間都沒能睡著。
現在的局麵……真是一團霧水啊,看不清前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明朗起來。
另一間病房裏,奚家老爺子又回到病床前,猶豫了幾次,終於握住奚銳利的手,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了幾下。
床上的人無知無覺,沒有絲毫反應。
老爺子呼出一口氣,低聲說道:“你是真喜歡那個小姑娘?”
當然不會有人回答他。
奚家老爺子繼續說:“那我讓她來陪你好不好?”
“就當你是默認了,我會去辦的。”
“你躺在這裏受罪,我也不會讓她好過的。放心,爸爸這次,幫你追女孩子。”
“我這次會了解你的喜好的。放心。”
樸小菱縮在被窩裏,突然覺得後背發涼,禁不住打了和寒戰。怎麼覺得心裏有點毛毛的,好像是被野獸盯上了似的。
太可怕了!我還是好好睡覺吧!
而顧承宣卻沒能睡著,對著一個名字陷入思考之中。莫森立在他的書桌前,垂手等著他的命令,隨時都能出發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