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STLLA集團最近忙歸忙,大多數都是針對羽笙文化開展的打壓項目,對於此,顧承宣心中有溝壑,腦中有完整的構架,做起來並不覺得吃力。
讓他為難的還是和樸小菱相關。
首先,那個叫陳婧的小藝人請不來,眼看樸小天又是沉寂了好長時間,沒有一點反應,樸小菱擔心錯過最佳的刺激治療時間,急得團團轉,連飯都吃不下。
樸小菱在托斯卡尼紋印的催化下,又進行了一次發育,這個時候猛地抽了一截個子,胸部也開始脹痛起來。她吃不下東西,睡不好覺,隱約又回到了十六歲打工的日子。
營養跟不上,身體就虛乏。樸小菱連著發了一次燒,顧承宣心疼得不行,大半夜親自照顧她。
結果第二個問題就顯露出來了。
樸小菱睡得昏昏沉沉,是被渴醒的。房間內一片漆黑,隻有一盞床頭燈,昏黃暗淡。樸小菱借著這點光,看到一個男人的輪廓,愣了一會兒,發現那是顧承宣。
樸小菱尖叫一聲,把他推出去,自己往角落裏縮了縮。
人在恍惚中所作出的舉動,最能反映她的本心。
顧承宣才發現,原來自己在她心中是“恐怖”的代名詞,平時的緩和都是努力裝出來的,於她內心而言,她是如此害怕自己的。
樸小菱燒糊塗了,意識並不清楚,埋著頭嘶叫:“你走開!不要過來!你快走遠一點!”
顧承宣看她瑟瑟發抖,忙退到三步遠的地方,盡量把聲音放柔和,勸道:“小菱,是我,顧承宣。你別緊張好嗎?”
樸小菱抖得更厲害了。
顧承宣隻好出了房間,叫三三過來給她喂水。
結果三三也被趕了出來,樸小菱裹著被子,把頭埋在裏邊,完全是生人勿近的樣子,誰的話都不聽。
和顧承宣有關的人,她通通不肯接觸。
顧承宣無奈,怕她在被子裏捂的時間長了,會缺氧。隻好半夜去把樸孟書帶過來。
自從住進顧家老宅,樸孟書對樸小菱的態度一直是很冷淡的。吃飯會在一張桌子上,平時在樸小天的房間裏也會見麵,但樸孟書越發沉默起來。
這個家中沒有他想說話的人,連樸小菱在他看來,都變成了一個陌生人。他最多的時間就是在複健,不然就是握著樸小天的手長久發呆,沒有多餘的舉動。
他被帶到顧承宣麵前的時候,依舊保持著一張冷臉,沒什麼表情。
顧承宣:“小菱發高燒,燒糊塗了。”
樸孟書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意思是:那又怎樣?
顧承宣忍著心頭竄起的火,強硬地吩咐道:“你一個殘廢除了吃喝,什麼也不會。好歹一張嘴還會說話,去陪陪她,安撫她的情緒。”
樸孟書嘴角含著譏笑:“我一個殘廢,恐怕話也是說不好的。”
顧承宣蹙眉。
樸孟書看著他:“剛好現在小菱不在,我們談談。”
顧承宣:“你先去把她安撫下來!”
樸孟書堅持:“我有話要說。”
顧承宣難以置信:“你真的是她的父親嗎?寧願看著她生病痛苦,也能如此淡定安穩地坐在這裏!?”
樸孟書仍舊是譏笑:“你錯了。首先,我隻能坐著,根本不可能站起來。第二,你覺得我這種全癱的身體,能夠坐得安穩!?”
“牙尖嘴利!”顧承宣怒斥,“你以為你憑什麼才能享受現在的生活!?”
“憑樸小菱是我女兒,我清楚。”
樸孟書補充:“但我現在,根本不拿她當女兒。”
顧承宣一腳踹在樸孟書當胸口。樸孟書隨著輪椅朝後滑動,半路磕在桌腿上,巨大的慣性使輪椅翻到。樸孟書臉色青白地摔到地上,束縛帶將他和輪椅綁在一起,形成一個詭異得姿態。
樸孟書感覺不到疼,但他平時呼吸係統就不好,被這麼踹了一腳,立刻覺得窒息,臉色都青了。但就算是這樣,他也保持著他的譏笑,喘著氣問顧承宣:“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顧承宣才不管他為不為什麼。他走過去,拎著樸孟書的衣襟,但是輪椅捆綁在他身上,沒能把他拎起來。
顧承宣又把他摔回去,蹲下,鳳眸淩厲,直直盯著他:“我忍你很久了!”
樸孟書:“你其實不敢聽原因吧?你這個人啊……太高傲,一點自己的錯誤都不肯承認!我告訴你,就是因為你!我和小菱父女離間,都是因為你!小菱現在不開心,你才是罪魁禍首!”
顧承宣一把掐住樸孟書的脖子,收緊手指。
這個男人!就是因為他!母親離家是為了他,母親拋棄我是因為他,到最後母親自殺,也是為了保他!這個男人!我恨了他十九年!
一直恨到今天!
是他害的我家破人亡!是他奪走我童年的所有幸福快樂!是他致使顧家陰霾籠罩!就是因為他!父親急火攻心病逝,爺爺隨之逝世,顧家幾乎分崩離析!
我十三年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好覺!都是因為他!
他憑什麼能得到母親的愛意!?憑什麼有那麼美好純淨的時光?憑什麼要讓母親粉身碎骨為他謀劃未來!?
他給過母親什麼?母親慘死的時候,他做了什麼!?
他帶著他的家庭逃跑了!母親的屍體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泥土之上。他如何狠得下心?他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這個男人,隻要再用些力氣,就能扼死他!所有的仇恨到這裏都會結束,小菱是我的,她會在我的羽翼之下,再也不會有任何傷害了!
顧承宣的眼睛泛出血紅。
樸孟書一直在笑,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嘴巴一張一合,像是要說什麼,但說不出來。他眼底的諷刺越來越盛,直到所有的惡意都化為實質,再也沒辦法忽略。
顧承宣在失控的狀態,心中警鈴大作,突然意識到不妥的地方。
但已經晚了。
隨著一聲脆響掉到地上炸裂開,樸小菱的低呼隨之而來。
顧承宣猛地回頭,看到樸小菱被隱藏在暗處的保鏢按倒在地上,一隻花瓶掉在地上,碎了。
可以想象之前的情形。
樸小菱自己醒過來之後,一出臥室就看到自己蓄意謀殺她的父親。她不會在乎什麼理由,她對自己的恨意肯定是無法抑製的。本就是她受驚嚇不敢靠近自己的時候。
花瓶以前是在門邊的古董架上擺著,樸小菱在危急時刻一貫狠辣,趁手不趁手的東西都能用上。她肯定是嚇壞了,拿著那個花瓶就砸過來。
但是顧承宣身邊是時刻有保鏢存在的,除去那些聽候調動的,有專門的暗隊隱藏在別人不察覺的地方,保護顧承宣的安慰。
保鏢肯定不會看著顧承宣被她打傷,搶先一步製服了樸小菱。
顧承宣暗罵一句,這些壞事的保鏢!回頭一定要全部撤掉!蠢成這樣真可以全部拉出去懲罰了!什麼人都敢攔!是樸小菱的話,就算讓她發泄一下又如何!?
顧承宣爆嗬:“放開!”
保鏢愣了一下,沒轉過這個彎兒。
樸小菱被壓在地上,瓷器碎片就在她臉前,差一點點就會割破她的皮膚。
她在睡夢中受到顧承宣的驚嚇,一出門看到顧承宣要殺她爸爸,現在利刃就在自己眼前,在危害逼近的時候,她高燒的身體開始抽搐,竟然痙攣起來。
顧承宣直接自己動手,將那兩個保鏢踹開,去扶樸小菱。
樸小菱渾身顫抖得更厲害了,嘴裏念叨著什麼,聽不太清。
她手腳並用,在地上一邊向後躲顧承宣,還要往樸孟書的地方爬。
顧承宣緊跟過去:“小菱,你聽我解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樸小菱尖叫一聲:“你別碰我!你不要掐死我!你走開啊!你快走開!”
顧承宣徹底慌了心神,以往的淡然全都沒有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丫頭在害怕他,這份恐懼已經到了極致了,自己該怎麼辦,要怎麼辦才好……
顧承宣茫然地往前跨了兩步,換來樸小菱更大的驚恐。
顧承宣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懷裏帶:“別亂動,很多碎片,會割破手的。”
樸小菱在他懷裏拚命掙紮。
樸孟書在一旁桀桀怪笑起來:“你看看,她是害怕你的。你以為在我和你之前,她會選擇誰?永遠是我!永遠是我這個父親!顧承宣,你現在痛苦嗎!?”
顧承宣氣急,對兩個垂手立在角落的保鏢吼道:“把他給我拖出去!立刻!”
樸小菱趁著他分心,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撲到樸孟書麵前。
她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了,整個人顯出不正常的朦朧。她護在樸孟書麵前,顫抖地嘶叫:“你不許動他!不許!我不許!”
樸孟書在樸小菱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顧承宣終於懂了。
顧承宣坐在地板上,肩膀垮下來,徹底頹喪下來。
才剛剛看到一線希望,還沒來得及去追逐那灼目的光芒時,黑暗再次籠罩。
樸小菱在小聲地哭泣,她想把她爸爸扶起來,但她現在意識並不清楚,手忙腳亂的,也不知道應該先做什麼。
她拽拽樸孟書的手臂,又推推輪椅,一看她爸爸還是趴在地上,一動都沒有動。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幹脆抱著她爸爸的手,坐在地上哭起來。
她的瞳孔擴散得很厲害,人都是恍惚的。
顧承宣同樣有些恍惚。明明白天的時候還是那麼和諧,自己親手給端了白粥,還因為“自己吃還是我來喂”這樣的問題調笑很久。那個時候樸小菱還會炸毛地跟自己嗆聲,怎麼半天時間,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顧承宣張張嘴:“小菱……”
樸小菱猛地抖了抖。
福伯從後邊走來,站在顧承宣身邊,輕聲道:“少爺,小姐現在情緒不穩定,先讓她冷靜下來休息一下吧。”
顧承宣閉上眼,妥協下來:“叫……”
沒想到能叫誰過來。
樸小天還在昏迷中,沒有醒過來。除此之外,還能讓誰來安撫她?
顧承宣發現,自己對樸小菱的了解少得可憐,以至於在這種時刻,竟然不知道她有什麼閨蜜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