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裏出現一雙皮鞋,擦得鋥亮光潔,即使在光線不足的狹窄通道裏,也能顯示出他的高貴,和這個油汙髒漬的地方格格不入。
樸小菱抬頭,撞進那一雙桃花眼中。
那個時候,距離車禍發生已經過去一年了,付不起醫藥費,隻能把小天接到家裏躺著,瘦小單薄的身體上生滿了瘡,要買藥來清洗。
買藥就要花錢,錢從哪裏來?肇事方逃逸,後續追查被阻斷,找不到那輛越野車的主人。沒有人賠償,狀告無門,樸小菱隱約猜到,對方是權勢滔天的人,刻意隱瞞了真相。
積蓄花完了,賣房的款項也所剩無幾。小天還沒有醒,爸爸日漸消糜,和酒瓶子作伴。他們兩個人的身體都需要錢來穩固支持,樸小菱沒有辦法,隻能退學,打工。
沒有學曆,能做的事情不多,能賺到的錢也不多。她賣過血,第三次的時候暈了過去,采血的護士姐姐嚴重地警告她,不能再胡來了。樸小菱自小耳目聰慧,心思比別人多了些,走投無路的時候還能想到,是的,自己不能倒下了,不然誰管家裏那兩個?
之後她再也沒有去賣過血,開始輾轉著打些零工。也被人籠絡欺騙著去賣身,最後在那個肥頭大腦的油豬肚皮上,用煙頭燙出來一朵花,才險險地逃出來。
她不肯放棄作為一個女生,或者說是作為一個人的最基本尊嚴,守著自己最後一條防線,在底層摸爬滾打。直到遇到羽嘉言。
羽嘉言說,他看到這裏還有燈光,好奇就過來看看。樸小菱臉上還帶著被爸爸打出來的紅印,眼角也略微有些腫,她努力地抬起頭,努力地睜開眼,看著眼前高大如天神一樣的男人。
羽嘉言說:“這麼晚了,不要洗了,回去睡覺吧。”
樸小菱正在長身體,營養、睡眠都跟不上,人就蠟黃瘦小的。她困得什麼都說不出來,搖搖頭,俯身埋下去,繼續洗那些油膩的盤子碟子。
羽嘉言蹲下來,在她對麵,仍舊比她高出許多。
“你成年了嗎?”
夜太深,空氣太安靜,陌生男人的聲音太好聽。樸小菱一點都不想發出聲音,於是她繼續搖頭。
羽嘉言輕笑起來,並不顯促狹,帶著柔和的善意:“我倒不知道了,羽笙文化還雇傭童工。”
他從大盆裏撈出那一雙被泡得發脹的小手,拉著樸小菱站起來:“走,我帶你去吃夜宵。”
羽嘉言看著個子小得不正常得樸小菱:“你叫我一聲老師,我認你做學生,好不好?”
樸小菱最後看一眼那個大盆,那些汙水,那成堆的碟子飯碗。那是過去暗無天日的生活,是羽嘉言親手,握著自己的手,把自己拉出來。
後來就有了光明的生活,有靠自己賺錢的門路,有積極向上的希望。未來是美好的,隻要懷抱著堅信,總有一天能實現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