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密密的痛楚看不清來路,刺得心口一陣尖銳的疼。他虛握著的手指猝然握緊,骨節的脆響混進棋聲裏,便聽不大清。
見棉桑遲遲不曾開口,她將停在棋子上的目光移到他臉上,方見他臉色煞白,幾近透明。
“你哪裏難受?”她探身過去,棋盤被撞了下,先前堆好的字就有些扭曲。
清荷似的味道湧進鼻端,棉桑有些狼狽的擋住她的試探,淡淡道,“夜深了,明日早起,你回去休息罷。”
她被他陡然的冷漠擋住,忽覺兩人之間到底不過萍水。
臉上有些尷尬神色,她直起身子,走出幾步去,卻隻道了一聲好。
等她步履已遠,他才探手去撫棋盤上堆砌的字。
黑白棋子從指腹下一一劃過,指尖撫到字尾,他像被蟄傷一般急遽撤回了手。那一字卻如一柄甫開刃的匕首,從心口緩而深重的割過一道傷痕。
看不見淋漓血色,但他卻手抵著胸膛,彎下`身去,直到額邊的幾縷漆黑的發絲被汗浸透,才察覺那種感覺是疼。
月榭月下,棋字棋顯。
遠處幾聲寥落琴聲,斷斷續續從夜色中剝離出來,長風大抵未睡。他唇角揚起一絲詭異的弧度,卷袖拂過棋盤,那些棋子便悉數砸上牆上青瓦,一時清鳴,壓琴曲韻。
花別枝和衣就枕,方拂了燈,才聞琴聲喑啞,入神間猝然斷弦聲,她攥緊了被角,將心頭那抹不詳避過。
整夜無好眠,待日走三分天,馬車依次載了三人,直往東宮而行。
進了府邸,沿途侍從恭順,一路引到繁花交橫處。
深青錦衣的男子背靠一湖山色,遙遙看來。
花別枝挽著湖綠的衣袖,卻聽棉桑頷首稱一聲太子。
她見機服服帖帖矮下頭去。知這男子便是嶽銘舟。
聲若蚊蚋的稱呼還未來得及念完,便聽嶽銘舟慵懶道,“這小姑娘,便是老三你的心上人罷。”
她嘴角抽了抽。
棉桑道,“正是。”
眾人寒暄入座,她坐在棉桑身側,正對嶽銘舟的打量,坐如針氈。
等端茶過來,她才看清嶽銘舟的臉,與嶽如菱果真是兄妹,眉眼裏流動掩不住的嫵媚。想到這一詞,她覺不合適,並非嶽銘舟過於女氣,但她實是尋不到恰好的詞,隻得將目光落到嶽長風身上。
她暗自想,反正他也看不見,憑他樣貌,並非白看。
湖光被漸漸西移的日光映亮,幾瓣光影便開在她頸側,朵朵如新生的白荷,搖曳出醉人的風姿。
察覺嶽銘舟肆無忌憚的打量,她毫無懼色的回望過去。
嶽銘舟挑唇,不無遺憾道,“葉姑娘生的這般好,老三你見不到,真是可惜。”
臉頰猶似浸在熱水裏,她哽了一下,去看棉桑。
棉桑捏著杯盞的指節浮出青白色。
她莞爾,頰側一彎梨渦惑人,親昵挽住棉桑的手臂,她道,“小女以為,這般獨看著長庚,也有旁人不及的好。”
嶽銘舟懶懶翹起一條腿,似笑非笑。
棉桑溫然一笑,道,“太子過慮了,長庚雖不見,如此這般就足矣。”
嶽長風道,“太子不知,葉姑娘的長相,大哥他指掌之下估摸得不離八九。”
她嗆了一口茶。
“我府裏的茶,葉姑娘喝不慣?”嶽銘舟道,“這茶是如菱那丫頭拿來的。”
“哪裏哪裏,這茶,著實好喝,好喝——”她幹笑一聲,低頭牛飲一口。
不免腹誹,這嶽如菱的癖好忒怪,見人都要送茶的麼。
這番念頭還未消下去,就聽一聲急促的腳步聲。
“哥哥,葉姐姐可是來了?”聲若鶯啼。
果然——
她一口茶哽在喉中上下不得,眼前一黑就被嶽如菱結結實實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