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吟:“魔又如何?佛不渡我,不若,”他抬頭,環顧四周:“魔來渡佛!”

那笑,叫人不寒而栗。

連他肩膀上的白鷹,都感覺到他身上洶湧肆虐的魔性,嗤地一聲,飛上雲霄。

天色漸漸暗沉。

萬千宮燈逐一點亮。

裴銘湛隔燈遙望,雙思執背負著顧陲城,安靜地看著他。

他看著她嘴型蠕動,他一一辨認。

她說:“從開始就是錯。我欠你的,會還。”

他啞然失笑。

滇王等人心中不詳幾乎已經到了極致,卻不想不出裴銘湛會做出什麼。

裴銘湛緩緩邁出一步,眾人竟情不自禁後退。

平衫不由低喚:“公子……”

裴銘湛側目。他目光清冽,竟叫人不敢直視。

他歎氣喃喃:“一切禍亂源於始。”

仰首望著城門之上再度打得難解難分兩人,他突然雙臂怒張,仰天長嘶。以他自身為中心,方圓所在,竟有一層薄冰迅速蔓延而出。

此番異象立時驚動眾人,就見此地士兵方有所行動,就被薄冰所襲,被一一封住。裴銘湛再動之下,那些冰人竟盡皆碎裂成血肉之冰,鋪天蓋地砸壓下來,迅速溶於地麵冰中,卻如同人之血脈一般,紛紛流動,最後彙集在裴銘湛所在之處。

“銘湛,你要做什麼?”滇王驚怒交加。

鏡逐琅也驚呼道:“公子,不要!”

“你們也要與我作對?”

滇王與鏡逐琅沉默以對,但神情中半步不讓。

裴銘湛一聲嗤笑,身形卻猶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

眾人驚相四顧,隻見他人已驀然出現在半空,竟是以一敵二,同時向雙錦程與澹台甯兩人出手。

鏡逐琅心中一緊,喃喃道:“他莫不是要……玉石俱焚……”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全力爆發之下的九霄主,神魔無阻,何況是人呢?雙錦程與澹台甯,雙雙重傷而落。

雙錦程老來體弱,很快就一命嗚呼了。

而澹台甯垂死之軀,還死死抓著雙錦程一隻獨臂:“老家夥你別死!告訴我你到底把阿言葬在哪裏了?告訴我!”

“阿言——!”他用盡一生中最後的力氣一聲長鳴,雙目留下兩行血淚,便跪地長辭了。

一切變故不過翻手之間,實在太快。

眾人尚自沉浸在雙錦程與澹台甯的亡故之中,裴銘湛已經憑身立在雙思執麵前了。

雙思執對著淺淺一笑,安安靜靜地闔上雙眼。

半晌。

預期中的痛苦沒有到來,她掙開眼,她看著他將銀針刺入顧陲城的幾處大穴,又將一粒丹藥彈入他的口中。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頭發一點點、一層層變成冰白,長發飛揚,不是神魔勝似神魔。

他突然又對著她笑了,還是那般溫文爾雅,俊雅無雙。他道:“雙思執,我如你所願救活顧陲城,你欠我的將再也還不盡。”

接著,他從袖口中取出一個小盒,雙思執雙瞳微縮,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他將裏麵的丹藥吞入肚中。

雙思執的雙腳黏在地上無法動彈,她的神情更是僵硬地連一絲波動都痛苦萬千。

裴銘湛冷冷笑道:“我就這樣活著,不死不滅,卻讓你想見不能見,想忘不能忘,如鯁在喉,如刺在背,我要你和顧陲城永生永世都不享安寧!”

雙思執垂了眼簾,眼睜睜地看著那層帶著詭異血紋的堅冰從腳上開始侵襲,最終,將那美麗得驚心動魄的絕世容顏都掩蓋在沉重的寒冰之中。

他說,他就這樣不死不滅,卻讓她想見不能見,想忘不能忘。

三顆仙丹,一個沉睡不醒,一個十年夢醒,那湛哥哥呢?

他留給她這樣冷冰冰的第一次不溫柔,卻在這之前,救下了顧陲城。

連眼淚都無法宣泄的痛,她的身體緩緩下滑,匍匐在他的腳下。

他是神魔,她隻能這樣做。她的心,在這一刻,幹涸如枯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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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時間過得飛快。

一晃,又是一年風雪季。

風呼呼地刮,雪嗚嗚地下。

“你要走了?”

“是。”

“是為了他?”

冷清的素顏女子跪在冰像之前,輕輕頷首。

她緩緩道:“湛哥哥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究竟是佛心重些,還是魔性強些,我已看不清。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努力將生命裏那根斷裂的弦重新接上,奏出他一世清歌,定然就和他年幼所學一致,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好人。如今,我要效法他當年所為,散發赤足,一路西去,濟世救人,以己身償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