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衛心裏嘀咕,水玲玲也去招商?
車子離開市區,車上開始熱鬧。最活躍的還是政協主席吳中友。他倡導並經市長馬躍進首肯,為消除旅途疲勞,車上每人講一個笑話。除馬躍進和水玲玲外,其他人一個不能特殊,講不出來的,講出來不能令人捧腹大笑的,令人捧腹大笑而內容肮髒的,拾人牙慧翻人筐底的,等下車就餐時一律罰酒。
於是,你一段,我一段,爭先恐後。葷段子、黃段子,政治笑話,民間趣聞。有的丁小衛聞所未聞,聽了忍俊不禁,有的他雖有所聞,說者又有新的創意,不得不佩服。一車上的男人們浪笑翻天。有的笑話含沙射影直指水玲玲。不是賓館領班,就是服務員。水玲玲勢單力薄,人微言輕,左右不了局麵,針對她的段子還是不少。盡管有些不堪入耳的故事,她也隻好紅著臉聽下去,看著窗外,捂著嘴在笑。
正在丁小衛笑得前仰後合之際,吳中友點他的名:“丁小衛,輪到你了。”
丁小衛像冷不丁讓人砸了一下,發懵。笑話聽了不少,手機裏段子也不少,但從來沒往心裏記。現臨時抱佛腳,搜腸刮肚卻怎麼也找不出一段笑話,才發現自己平時沒有積累這方麵的東西。聽過別人的東西不是覺得不屑一記,就是嗤之以鼻,如風過牛耳,想不到那些無聊的東西還會在一些場合作為工作任務。
由於丁小衛拖著不說,車上氣氛一時沉悶。吳中友犯急,用了激將法:“小衛你是想喝一瓶雙溝酒,還是講一段笑話了事。”
丁小衛難為情。吳中友是他的老領導,老領導布置的任務,又不是搬石頭填海,隻不過是嘴皮子那點功夫,哪能不盡力完成呢。但丁小衛拱手請吳主席開恩放他一馬。他不是說自己不會說,而是說實在覺得那些笑話難以啟齒。
這就讓車上好多人反感,仿佛他丁小衛是個正人君子,別人都成了齷齪小人。吳中友當然更容不得小衛這樣,他說:“小衛,別把當官當了不起的事,一本正經有一品似的,活得累不累呀。”
一向牢騷滿腹的吳中友這話好像還是說給別人聽的,馬躍進就打騾子馬一驚地說了句:“小衛就隨便說一個吧。”
丁小衛更沒有理由拒絕馬躍進的命令了,也不敢向馬躍進求情開恩,但肚子裏實在沒貨,說不出來。這時,身後的左逢源拍拍他的肩膀,遞給他手機。丁小衛接過手機一看,彩屏上顯示一條一條笑翻天短信。丁小衛手機裏也有,但從不保存。左逢源送上手機,他如獲至寶,大聲宣布說:“有了,我說一個。”他照著手機上的一條短信念下去,“幹部要四化,開會說套話,彙報說假話,對下說髒話,沒事說笑話。”念完自己哈哈大笑。
然而車上卻一時冷場。吳中友老不正經,轉身上來要掐丁小衛:“好你個丁小衛,你歪著心眼罵人哩。”
馬躍進卻說:“小衛總結得好。”受到一把手肯定,吳中友隻好鬆手。
丁小衛一下意識到除水玲玲外,包括自己在內的一車人都大小是官,短信上的幾句話雖然不算什麼笑話,但給自己和他們全畫了像。他知道出語傷了人,忙解釋:“馬市長,這不是我總結的,是左主任手機上短信,不信你們打開手機看看。”
但大家沒有興致看手機短信,紛紛打起嗬欠,乏了,睡。
丁小衛一不小心走進一個圈套。
他們一路上就這麼乏了睡,醒了聽笑話。曆時兩天,顛顛簸簸,累得腰酸背疼,終於來到南國名城。時值夜晚,南國名城火樹銀花,流光溢彩。丁小衛他們的考斯特麵包車在城裏走大街串小巷,豁然開朗地來到一家五星級賓館停下。
丁小衛他們陸續下車,手裏的密碼箱全讓行李生接了去,碼在行李車上推進賓館。丁小衛打開房門,居然是個單間。一張床。房間小是小了點,但也還整潔緊湊,並不局促。憑他的經驗,他沒有資格享受單間,最多隻能跟別人住一個豪華標間。但既然不是自己要住,別人早已分配好的,他就沒有必要去爭取兩人住。坐在床頭,打開電視。
緩緩打開帷幕的屏幕上沒有任何預告,沒有任何前奏,直截了當出現一對赤裸男女性交的畫麵。丁小衛心頭一緊,偷人似的緊張起來,掉進淫窩似的心慌意亂。天哪,電視上怎麼放這種畫麵,幸好隻他一人在看。他慌忙把聲音調到零。這種不堪入目的畫麵太具刺激力和誘惑力。丁小衛渾身熱得有點發燥,心驚肉跳,一種犯罪的意識讓他感到可怕。他調了別的台。別的台居然很正統。節目轉換太快,丁小衛幾乎沒轉過向來。正統節目很正統,但看了沒多少興致。丁小衛幹脆關了電視,去了一趟衛生間,洗洗手,出門下樓。
走出電梯,撲麵是悠揚的鋼琴曲。盡管大廳裏逡巡著形形色色的客人,或左顧右盼,或東張西望,或三兩聊天竊竊私語,卻都對鋼琴曲充耳不聞,而且目光搖曳地尋找著什麼。丁小衛發現自己的好奇可能會引起人家的注意,便大模大樣地背手在大廳裏悠閑地踱步。
“到二樓蓮花餐廳來。”有人在喊。
丁小衛仰頭看見左逢源趴在二樓的欄杆上。小衛來到二樓蓮花廳。吳中友等人早在那裏詭譎地議論什麼。不用問,丁小衛清楚他們都看到了房間電視上的畫麵。吳中友仕途到頂,一無所求,肆無忌憚地大談觀後感:“乖乖,出來走走,大不一樣,思想又得到一次大解放。”
馬躍進還沒下樓,涼菜早已擺上桌子。按慣例,今晚該喝兩杯解解乏,但就因馬躍進遲遲未到,餓著肚子的其他人就隻好一口一口猛咽口水。水玲玲一路上被剝蝕的殘妝明顯在剛才進房間時得到了彌補,重新鮮豔奪目了。不過,換了一身晚裝的水玲玲越加嫵媚動人,楚楚可人。女人總是把自己當作男人眼前的一片風景,不時為男人創造一陣陣新奇。
大概是肚子真的餓了,吳中友罵左逢源大內總管怎麼當的,別拿豆沙不當幹糧,拿政協領導不當幹部,馬躍進遲遲不下樓,去看看是不是馬躍進跟地級市領導一桌。
左逢源辯解說:“不可能,地級市委明天中午宴請,馬市長正在地級市委劉副書記房間開會哩。你們打牌等著吧。小姐,拿牌來。”
坐下打牌,丁小衛頭腦裏還在想到底來南方名城幹什麼的問題。心有所想,口有所出,起牌時就自言自語起來:“唉,渾身是事,跑這千裏之外來打牌,這做的是哪門子事。”
對門吳中友說:“不是我批評你,小衛,別乍買小豬篩細糠,當官當到這份上還不明白?什麼是工作?打牌是工作,吃飯是工作,跑千裏之外來打牌吃飯更是重要工作。你要是想進步,就得對上負責,圍著上級領導轉,幹給上級領導看,你在鄉裏幹,累死了,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