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願斫五弦琴

四川省成都市市郊。太陽透過雲層,直照在鄧家大院。鄧家院落有三丈寬,麵積雖然不算寬敞,卻顯得有些清雅,有些古老。踏過鋪地青磚,邁上三階台階,進入明亮的廳堂,是一處幽美恬靜的去處。廳堂裏,供桌上,燃起綠煙兒的香,點著黃暈兒的蠟燭,東西兩邊聚坐滿了男女賓朋,歡快的喧嘩聲和喜慶的場麵交織一起。

鄧泊明站在他們的中間,接受著賓朋們的祝賀,熱騰騰的氣氛搖蕩在廳堂中,如一首富於成熟的熱和力的歌。今天是陳擇山和鄧泊明的女兒鄧槿芳喜結連理的日子。他們跪在蓋著紅毯的拜墊上磕完頭,幫工勤雜的族人們上前趕緊撤去墊,擺上桌子,酒宴開始。新郎陳擇山和新娘鄧槿芳手上端著酒杯在鄧泊明的指點介紹下,一一地上前輪流著給親朋好友們敬酒。開始是新婚夫婦分別向長輩們行禮敬酒,然後是給同輩的年輕親朋賓友們敬酒。賓朋們接受完新婚夫婦的行禮敬酒,熱鬧的喜宴晚餐開始。菜一盆地一盆地端上來,碗筷聲雨點似的此起彼伏地響著,賀客們紛紛擼起手來,互相碰著杯,大口喝著酒,各人手上的筷子夾菜夾得更勤了。

陳擇山和鄧槿芳的婚姻發展,幾乎像江河的水是漲漲停停。陳擇山調任阿裏行署任副專員後,鄧槿芳一直還在自治區黨委辦公廳,拉薩和阿裏的距離製約了他們日日見漲的感情。被孤獨感情逼急了的鄧槿芳和被失落情緒折磨夠了的陳擇山,兩人的交流來往很是不能歇下來,崇高的理想和真摯的向往終於把他們激勵起來,他們在艱難的自然環境中和聖潔的工作中,想盡辦法互相多負責地守候著。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鄧槿芳和陳擇山開始拿起筆互相寫起信來。從拉薩到阿裏的信,慢則三個月或更長,快則二十多天或一個月,從阿裏到拉薩的信,也是快則二十多天或一個月,慢則三個月或更長。他們無論工作環境怎樣不便,他們從不失望,也從不放棄,即使寫的信不長,哪怕短短的幾行字,他們也是耐心地堅持著這份興趣,堅持著互相勉勵。雙方的自我意識是通過書信意識的確證而互相確立起來的,對象意識是把情感的升華當作自我來互相把握共同增進的。共產黨人的戀愛至寶是將自己的情感融合、溶入一個民族的高尚的性格裏,然後,又從溶入這個民族的高尚的性格裏跳出來,走自己的窸窸窣窣的路。

陳擇山調到阿裏的第二年秋天,那年,鄧槿芳去北京出差,順便在王府井給陳擇山買了一套西服。對買西服來說,鄧槿芳是個內行,這位細心的女士對陳擇山的愛好和思想是了如指掌,對服裝的鑒賞力居然博得了陳擇山的大加喜悅。世間戀愛中人很多的人都認為男人和女人談戀愛,應該是男人奉承女人,男人給女人買衣服,殊不知,成熟和完美的女人,在合適的時機,也是可以主動給男人買衣服,並由此在情感的發展中,獲得真誠的和溫暖的及廣泛的回應的。任何時候,一味的單一的遮遮掩掩的情感,是打不開對方心靈之窗的。

鄧槿芳在北京買西服那年的秋末,有一次,陳擇山到拉薩去開會,他請鄧槿芳吃飯,當麵對鄧槿芳說:“你買的西服我很喜歡,你對我的好我從心底裏感到高興,你對我的認真我一輩子不敢忘記,我今天正式地請你吃一頓便飯,你願意嗎?”鄧槿芳是個熟稔大方的女人,她聽了陳擇山表露的思想,漉漉誠懇地說:“我很願意。你其實早就該請我吃頓飯啦!”

陳擇山與鄧槿芳戀愛的窗戶是驟然醒來,壓抑了多年的快樂情感,在翻騰起伏中如敲響著的春天的鍾。陳擇山和鄧槿芳的四隻手,可以在種種念頭和幻景裏默默地漸漸地握在一起,可以漸漸地感受著美麗時光的醉醇。然而,一片往事凝成的茫然,有時投給他們一種無意識的淡寞,兩個人在反反複複慢吟低囀的纏綿和情愫中,卻一直未能成銚兒。一痕抹脯,兩個人一直不能結婚。沒有結婚在陳擇山看來,是工作太忙,他沒有時間考慮結婚的事的,忽嗔忽斯文;但這事在鄧槿芳看來,是劉久香這層憂傷的愛的儲存,她不能掙脫這份籧篨的牽掛和無奈。她總是想忘又揮不掉,想冷淡又做不到,那種朦朧的虛幻,將歲月和時光磨礪得如同遠方響起的輕盈腳步聲,重重地敲起著她的心鼓,令“繩繩,不絕貌”的女人難禁挑剔。

這樣怨苦和希望的孤獨情愫,一直徘徊著,似嚶的一翅,他們又過了兩年。

忽然有一天,阿裏行署拉巴次仁專員到四川成都開會,會議中途,拉巴次仁專員到鄧泊明府上看望他。兩位老夥計久別相逢,像是寒夜遠行的人天真未鑿,精力耒耗,一直幹枯的眼睛裏,都滾出了一大顆眼淚,喜上眉梢。原來,鄧泊明以前在海拔4800多米的措勤縣當縣委書記,拉巴次仁在措勤縣當縣長。多年後,鄧泊明調任阿裏地委任副書記,拉巴次仁當縣委書記。又過了幾年,鄧泊明調自治區黨委宣傳部任副部長,拉巴次仁調任阿裏行署任專員,兩人都有著一份在阿裏地區的高空上慢步翱翔的經曆情結,其工作上的那種含著很多的克服自然悲苦和經曆氣候怨艾的戰鬥火焰,常常帶給他們一種光彩濃重的舒服。他們在工作中結下的深厚友誼,也像高原月夜的獅泉河邊的清水,持續著流著,發出哧哧拉的高聲,溫暖著這一對戰友的心襟,並一直保留到久遠。

鄧泊明年紀比拉巴次仁大十幾歲,但這不妨礙他們之間的可愛虔情。當鄧泊明到了年齡退休之後,他們兩位老夥計卻一直也沒有見過麵。鄧泊明退了休攜著因年齡到線同樣退了休的妻子,一起回到了四川成都的老宅,與年邁的老父親和老母親一起共享晚年天倫。他們的女兒鄧槿芳卻沒有同他們一起回去,而是繼續留在高原拉薩,繼續留在那片散發著淡薄的濕漉漉的芳香氣味的土地。鄧泊明和拉巴次仁他們像座鐵塔,屹然保持著他們不怕高原惡劣環境的深沉。這種深沉生出來的力量,不曾到高原上曆練過的人是任誰都是永遠無法領略體驗。鄧槿芳秉承著父親和母親的精神,在工作中,在學習上,在生活裏,一切做得都是那樣酴醾有力,這樣爿爿令人滿意。

然而,鄧泊明對女兒鄧槿芳在高原上表現的一切並不都是那樣滿意,他對她的終身大事就表示出萬分的不滿意,鄧槿芳每每休假回家探親,他們就少不了一分催促,而每一催促,女兒總是原本微笑的神情,就會忽然變得憂鬱。鄧泊明要問個究竟,卻總是問不出一點信息。不知道是女兒天生相信母親,是女性的天性,還是母親天生就是聰明,任何時候都能讀懂女兒的心。鄧槿芳心中的秘密,在母親的纜繩的套牢下,她心中的航船經過心浪的一高一低的猛烈搖蕩,開始滴出了水滴。母親是過來人,她了解了女兒心中的航船觸了礁的原因,她不覺為鄧槿芳的耐心和彎彎的航線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女兒的心事終究不能隱瞞父親,做母親的把自己女兒心中的這個秘密告訴了做父親的,做父親的一聽,心中鬆下了一口氣。阿裏行署副專員陳擇山,這個好學上進的年輕人,原來是他偷走了女兒的芳心!那好辦,找阿裏行署專員拉巴次仁老夥計從中周旋,幫忙掀開他們頭頂上的那頂紅蓋子,用長輩的旌表製成小輩的顆粒情愫線,還怕這對鴛鴦一年之內不進入情感登記交割期。

鄧泊明毫不耽誤時間,當鄧槿芳休完探親假前腳回到了高原,鄧泊明後腳就給他的老夥計拉巴次仁寫了一封信。阿裏地處高原中的高原,交通不是很方便,郵路不是很暢通,但再怎麼不方便的交通,再怎麼不暢通的郵路,停頓或阻礙都是有一定時間的,日子通得差不多了,拉巴次仁總是能收到自成都發來的信的。拉巴次仁拆開一看,高興得樂了,是老戰友老夥計鄧泊明寄來的信呢,這個老夥計退了休原來躲回到成都老家去過神仙日子去了,我說呢,有好一些年份沒有他的消息了呢。他看到信未的內容,他更樂啦,原來是我的大侄女與我們行署的陳副專員有一段一世姻緣戲未演呢,那我這個專員同誌可得成全這位副專員同誌和這位大侄女同誌他們之間的這出姻緣戲的演出了。拉巴次仁專員收到鄧泊明的“雞毛信”的當口,陳擇山正在紮達縣朗薩村坐鎮指揮偵破高露英被奸殺一案,還沒回行署呢。拉巴次仁心想,一切“工作”也隻有待我們的副專員同誌回到行署再說,謀後再定吧。拉巴次仁打算晚上睡覺時給鄧泊明寫回信。

也是無巧不成書,拉巴次仁上午剛剛收到鄧泊明的信,下午就收到自治區政府發來的通知,通知他於11月15日到四川成都去參加一個全國民政工作會,會期為三天。拉巴次仁主管民政事務,他把通知拿在手上,高高舉在頭頂,仰著頭興奮地看著,他臉上閃過一絲會意的微笑,他很滿意開會的通知來得及時,省得他晚上費神給老夥計寫回信了,他可以直接到成都見見闊別多年的老夥計啦!在成都,會議開了兩天,第三天是周末,休息時間,他就按信上地址直接找上了鄧泊明家。鄧泊明一見拉巴次仁造訪,真感覺得到是喜從天降,鄧泊明雙手緊緊地握著老夥計的手,熱切地瞧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鄧泊明和拉巴次仁雙雙坐下,互相問寒問暖,問阿裏的天氣,問阿裏的地裏的莊稼收成,問阿裏的鼠疫瘟情等等,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很是讓人感動。阿裏是個半農半牧的地區,莊稼自然還是占著很大的比重。當拉巴次仁告訴鄧泊明,說鼠疫瘟情完全被製住了時,鄧泊明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當拉巴次仁告訴鄧泊明,鼠疫瘟情一經發現,是陳擇山籌措調度各部門的力量得當及時,才避免了阿裏的牧民群眾進一步遭受更大的損失,鄧泊明嘴裏不停地發出“噢!噢!”的聲音,聽得忘記合攏自己的嘴。

當鄧泊明問到自己給拉巴次仁寫過一封信,有沒有收到時,拉巴次仁笑道:“如果我沒有收到你的‘雞毛信’,我怎麼能一下子就找到你的府第?”

拉巴次仁對鄧泊明拍著胸脯,笑道:“我的老大哥,老夥計,大侄女的終身大事任務,我一定幫你完成,你就等著一百二十個放心吧!”

鄧泊明大喜:“這樣的話,我從此就真正可以享受陶公淵明先生的‘悠悠見南山’的快意生活的了。”拉巴次仁和鄧泊明兩人的嘴裏不斷地發出陣陣爽朗的笑聲,鄧府舊式的客廳裏,一下子仿佛襲出股股溫暖的濃濃的春天的氣息。

不知不覺地半輪冷月開始在院落上空的凍雲中間浮動。帶寒的夜朔風把這滿院的黃葉吹凍了,一隻守院落的黃狗,踏上滿院的黃葉,隻聽得簌簌的一些輕響。半夜,客人臥室裏的燈可勁兒的還一直亮著,時不時,裏麵還不間隙地在響著兩位男人爽朗的笑聲。

拉巴次仁在成都開完會早早的回到阿裏。十幾天後,陳擇山正好也從紮達縣朗薩村回到行署。在拉巴次仁的催促和作用下,陳擇山和鄧槿芳兩人的這個春節過得深情至極,愉悅至深。他們終於攜手踏上了一層新的階梯,彈響了一曲美麗春天的人生樂章。陳擇山和鄧槿芳這個春節紅裝素裹的過去了。這一年,他們用雙方閃亮清澈的眸子和雙方淡淡的心情,把天與地的靈氣融合在了一起,他們的心變得平靜,再沒有了以前的情感嶓塚迷津。世界上的每一對隻有在互相擁有對方的身心的時候,才會變得平靜,才會沒有迷津。

鄧槿芳忘不了以前在迷津中安慰她的表哥。鄧槿芳的那個在四川省外貿廳當副廳長的表哥,在她感情有點迷茫的時候,曾啟發她幾次催促她早點調回四川來,說他可以把她安排在省外貿廳任職,鄧槿芳一直沒同意,委婉地回絕了表哥的好意。鄧槿芳是個性格剛強的女性,在對待陳擇山的感情上,她不想做個失敗者。當任副廳長的表哥對她好時,她也知道,幾年前,她送給劉久香和陳擇山結婚的那套名貴家具,就是她托她表哥去弄的。那時,表哥還隻是四川省屬某一大型國營家具廠的廠長兼黨委書記,現在卻是省外貿廳的一名副廳長了。她隱約地有些感覺到自己未來可能的人生發展的途徑了。

在成都完了婚,大概隔了有一兩個月的光景,陳擇山和鄧槿芳決定要回高原去了。他們在從成都回拉薩動身前的那天晚上,箱子、衣褲、一些家鄉糖果特產、包袱都整理好了。鄧槿芳的老媽從屋外走進鄧槿芳和陳擇山的新房,想勸他們在家多住些日子,待女兒女婿雙方的假期滿了再回去。陳擇山微笑著說:“行署還有很多工作我要去做,我不能機械地硬撐到過完了法定假期才回去。再說我離開阿裏的時間久了,心裏有時也是怪不舒服的。”陳擇山說的是心底話,這次結婚,他寫信告訴了家裏,告訴了父親,卻未曾回家裏去。

鄧槿芳的老媽覺得陳擇山的話說得在理,自己忖度了一下,笑道:“那也好,你們以後一有假期要記得常回家來看看我們兩個老的,別心裏一味地隻掛著手裏的永遠也做不完的那些工作。”

陳擇山說:“媽,你就放心吧。以後一有假期,我們會盡量多回來看看你們二老。”

老人家笑著:“那就好!那就好!”說著,便轉身出去,進到廚房,繼續忙著她沒忙完的家務活。

鄧槿芳坐在床沿,看著老媽走出去,心底雖然顯得有些默然,但是潛意識裏顯得卻很興奮很高興。自從她和陳擇山相識以來,中間經曆過諸多的窘境,兩人曾經幾乎擦身而過的感情這次終於重又被雙方拾起,即便如今兩人結婚時間已過去有兩個多月了,但一想起過去那種亂蓬蓬的心緒,至今簡直還是有點惚惚恍恍的感覺。這時的她即使再不相信緣分但也還是有點相信命運。此刻她穿著一件青絨色的紅綢小棉襖,梳著齊耳短發,像個大家閨秀似的有點羞羞答答地。從心理感受上講,鄧槿芳是希望在家多住幾天。鄧槿芳在自治區黨委辦公廳工作,她也知道陳擇山不等假期滿就想盡早回行署,繼續做著他許多的永遠也忙不完的工作,這確實是他的生命方根也是實話,然而,新婚燕爾,那麼快就要回高原,情緒上多少還是有點不舍得。

鄧槿芳表麵上和陳擇山商量著什麼東西應當帶,什麼東西不用帶,心裏卻仍有點粘戀家裏。鄧槿芳從床的一角一把扯過疊得整整齊齊的那床大紅碎花布麵棉被,斜仰躺在上麵。外麵彎廉刀一般大的月牙兒,顏色漸漸變得沉深,從拉開了窗簾的窗戶口照射進來,映在斜仰躺在床上的被子上的鄧槿芳的健美的臉上,她心裏不知不覺產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飽含著春風馥鬱的槐香的感想,仿佛就是一種浮生若夢神迷心醉似的感覺吧!

或許世界上許多情形下的事都是叫人難以預料的。陳擇山和鄧槿芳回到拉薩,在拉薩他倆在一起呆了一個星期,終究陳擇山的心裏惦念著阿裏還有許多工作等著要做,於是,不等新婚蜜月度完,他就搭了一輛去阿裏的自治區民政廳的便車,早早回阿裏去了。臨行前,鄧槿芳一手緊緊地拉著陳擇山的手,一手幫著陳擇山提著簡單的行李和幾部線裝曆史詞典,送他上了車。她有點戀戀不舍地對他說:“老陳,到了阿裏你要記得給我打電話,別一心隻忙著你手頭上的工作,把我撂下不管了。現在天氣還有些冷,到了阿裏,你要記得給自己多加幾件衣服,千萬要多加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會細心地自己照顧好自己的。”陳擇山點著頭低聲說。

陳擇山回到阿裏繼續著往昔的工作。然而,半個月後,誰也想不到拉薩市八廓街卻發生了一場震驚中外的政治風波,發生了一場親痛仇快的嚴重的騷亂事件。開始,在八廓街大昭寺鬆覺熱辯經場、衝賽康等地,隻是發現了幾份用英文、藏文兩種文字印成的宣傳單,為雙份八開紙油印,再用釘書釘釘上的。宣傳單上鼓吹西藏獨立,鼓召全西藏人聚集起來,為爭取自由而鬥爭,一起把漢人從西藏趕出去。

出現宣傳單的第二天,拉薩市的許多條街上的商店、政府機構和公眾服務設施,緊接著遭到了許多蒙麵人一次又一次的有組織的打、砸、搶、燒。路人走過街頭,抬眼望去,隻見到處都可以聞到焚燒東西的糊焦味,到處都可以見到被打、搶、砸、燒後留下的難以辨別原狀的汽車殘架和瓦礫碎片。出現宣傳單的第三天,打、搶、砸、燒等嚴重破壞社會秩序的活動在繼續,在不斷升級。出現宣傳單的第四天打、搶、砸、燒等嚴重破壞群眾生命和財產利益的襲擊仍在瘋狂上演,甚至還開槍殺人。

這段時間,自治區的駐軍及人民政府每天接聽到“請求保護”的電話,是鋪天蓋地的來自四麵八方。這場騷亂,來得這麼突然,來得這麼猛烈,是西藏曆史上國內外分裂主義勢力相互勾結、分裂國家耍的一種嚴重故伎結果,它使國家的利益和拉薩市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一度遭受了重大損失。

1989年3月8日,西藏自治區黨委和人民政府,為堅決保障西藏高原的社會穩定和拉薩市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的安全,經黨中央、國務院批準,毅然決定在拉薩實施軍事戒嚴。

執行戒嚴令的武警部隊的官兵們為平息騷亂,緊急出動,輕裝前進。那一天,沒有一個人帶了被褥出勤,也沒有誰穿了棉衣棉褲出動,以致到了晚上,人民子弟兵們因缺被少衣被凍得都是你挨緊我,我靠緊你,隻能互相依靠著對方的體溫取暖,才沒有被凍僵。

戒嚴部隊的官兵們,戒嚴期間,冒著高原三月的嚴寒,嚴格地執行著黨的民族宗教政策,保護著拉薩的宗教設施,保衛著拉薩的群眾信教徒的正常的宗教活動。戒嚴部隊的官兵們,在哲蚌寺山下還不斷地為前往山上朝佛的群眾專門準備著茶水和急救藥物。他們還在寺廟周圍尋找水源,為僧眾和朝佛的群眾專門打出一口新水井。寺廟內有兩條四百多米長的排水溝,因騷亂被堵塞了,部隊的官兵們都自覺地前往幫助暢通。

拉薩勞動人民文化宮的兩個人工湖,因騷亂留下了許多的垃圾和汙泥,部隊的官兵們又主動地上前幫助清理。拉薩河的防洪大堤年久失修,附近村莊群眾隨時都有受洪澇災害的威脅的可能,部隊的官兵們又主動前去幫助築牢加高一截。

人民子弟兵們在拉薩街頭嚴格地執行著戒嚴部隊的紀律的模範行動,一時鼓舞著許許多多的拉薩市民,許多人民群眾重又走上街頭,主動給子弟兵們送上開水、酥油茶、青稞酒和草墊。

鄧槿芳和她的幾個同事在這次騷亂中,因公幹走過街上時,被那些武裝的騷亂分子打傷,住進了拉薩市武警部隊的醫院。那晚好在鄧槿芳平日裏做事比較機警,見機得早,跑得快,受的傷不算很重,她在武警部隊的醫院裏躺了幾天,就出院了。而後,她的幾個一同受傷的同事接受治療也都相繼出了院。

一批為首的騷亂的犯罪分子應廣大市民的強烈要求被依法拘留,拉薩市街頭的局勢漸漸得到了控製。拉薩市的戒嚴製住了滔滔滾滾的騷亂,街頭逐步地恢複了往昔的祥和平靜。同時,生活資料市場也開始恢複。在自治區黨委主要領導的親自過問和細致關心下,一度被騷亂分子破壞變得蕭條冷落的拉薩衝賽康市場和布達拉宮東側的農貿市場,各種主要蔬菜和肉食等副食品,重新紛紛上市,市場供應重又開始活躍起來。在騷亂中被迫停課的4000多名學生,於3月10日回校複課。街上虔誠的善男信女與佛教徒們又可以沿著林廓路大昭寺轉經,又可以安詳地進行正常的佛事活動。

鄧槿芳出了醫院信步走過拉薩市街頭,看著劫後重獲新生的高原古城拉薩的街景,看著勤勞勇敢樸實的拉薩市民們呼哧呼哧的鮮豔生活場麵,眼眶裏不知不覺地有點熱淚。她從心底裏帶著笑意,從心底裏透著爽快氣。鄧槿芳心想:“這些簇新爽然的生活場麵,之所以能那麼快的恢複,那都是多虧了我們偉大的黨的及時英明果斷決策嗬!多虧了我們自治區黨委領導的愛藏熱情,及時奮起,敢扛著肩膀,快速地反擊那些少數分裂主義分子製造的這場突發其來的騷亂破壞活動嗬!”鄧槿芳在街上走著,腦海中突然轉了個念頭,老陳現在在阿裏怎麼樣了呢?

阿裏,獅泉河鎮。夜的冷風凍溜溜地吹過,把行署副專員陳擇山住處的小院落裏的孤桐樹吹得豁喇喇咧響。房間裏,電燈到了23點30分早熄滅了,一支呈紅色的細蠟燭正燃著,燭油絲絲漓漓地往下淌,淌在桌子上凝成了個鐋鑼似的燭油花,燭燃的淡青色的稀稀薄薄的煙,微微嫋嫋地上升著。陳擇山仰臥在床頭,在看著一份過期的《西藏日報》。報上刊載著拉薩發生嚴重騷亂事件的消息,拉薩駐軍奉命已開始全麵實施軍事戒嚴。在昏暗燭光的沉寂裏,陳擇山擔憂的心情藏在浮起著的放心的微妙的笑容裏。陳擇山認為駐軍實施軍事戒嚴是非常得人心合民意的,是非常正確的。屋外麵一直刮著風。住在一牆之隔的房裏的是地委霍書記,霍書記因為一天的工作勞累,覺得倦了,早就熟睡了,睡熟的他的打鼾聲時隱時現傳進陳擇山的屋裏。屋內,燭光下,陳擇山那張粗線條的臉龐,顯得闊大微黑,堅毅的方下巴,帶著倔強的不畏艱苦的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