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看穆赫，那張特別黝黑的臉上放出光彩來，他自己跟自己點了點頭。
放晚學了。
競選班長後的一段時間裏，柳林小熙曾經拒絕拿自行車馱林家響上下學，後來怕爸爸追問，跟林家響恢複了“外交關係”。今天呢，他被一種“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情緒主宰，是無論如何不想帶著林家響了。
出了校門以後，林家響又朝柳林小熙走來。
柳林小熙望了他一眼，憤憤地扭過頭，自己騎上車子，揚長而去。
林家響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沒了分量，哪怕來一陣小風，也會把自己吹跑了。後悔，後悔啊，自己是怎麼了，做的什麼事啊！
“多嘴！”他責備自己，“你太多嘴了！”
從此，林家響上學下學就必須一溜小跑了。姥姥不會把早飯做得再早些，也不會把晚飯做得再晚些，你不跑行嗎？那除非你不上學，或者，除非你不吃飯！
冉旗旗和藍宇國從後麵跟上來。藍宇國豎起拇指對林家響說：“林家響，你真行啊！把老師的錯兒給挑啦！火眼金睛啊你！”
林家響有苦說不出。
藍宇國說：“那個M屁酸，好像不太滿意，棗木棍子不順溜！其實……”
冉旗旗說：“他不滿意怎麼著？他分兒不夠哇！我說林家響，你為什麼不願意當奧數代表啊？你怕得獎怎麼著？聽說不光有證書，還有獎金的！”
水流東也趕過來了。“你們在說奧數的事兒吧？林家響，你是不是很怕那個柳林小熙啊？他不是羊不是牛，有啥犄角頂人呀！你甭怕他！”
林家響默默無語。
柳林小熙進了家，餘怒不熄，一腳把一隻老貓踢得嗷了一聲，躥到沙發上。
姥姥正用鐵盆搓板洗衣服，看他摔東扔西的樣子，很吃驚：“小熙，怎麼了你？”
柳林小熙不搭聲，把書包砸在沙發背上，嘩啦，跌下來，許多東西散落在地。
姥姥更吃驚了。“咋這麼大火兒呀？是不是誰欺負你啦？”
柳林小熙不搭聲，一屁股坐在茶幾子上。
姥姥在圍裙上擦擦手上的水沫，追問道：“我的小少爺，你倒是說話呀！為啥徐叔叔（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呀？”
小熙背過臉，咬著嘴角看窗子。
姥姥不怕狹窄，轉到他前麵，半蹲下來臉對臉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問：“你小聲告訴姥姥，沒鬧早戀吧？”
柳林小熙突然一聲吼：
“咱們家——出白眼兒狼啦！”
姥姥嚇了一跳，打個哆嗦：“媽呀，你嚇死我！啥？白眼兒狼？”
正巧，媽媽下班推門進來了。
“出什麼事啦？看你們娘兒倆……”
姥姥一邊拾起書啊本的，一邊說：“鹽咋鹹，醋咋酸，我這兒正問不出來呢！他說咱們家出啥白眼兒狼了！是不是選班長不順利呀？”
媽媽問：“小熙，家響呢？他沒回來？”
柳林小熙一跺腳怒吼道：“不知道！”
“你怎麼說話！看我不擰你嘴！”媽媽放下手包兒，問道，“你今天咋這麼反常？”
姥姥說：“你不知道我知道！我猜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他林家響，是不是他氣著你啦？不敢進家啦？”
媽媽嘖一聲姥姥：“媽，媽你咋隨便說呀，你一大人，咋……”
姥姥嗔媽媽道：
“媽——媽——你甭羊羔子似的，就怪你沒事找事瞎包攬！你看看你看看，咱們家亂成啥樣子啦！這麼說吧，我們小熙要是受了他的氣，你們答應，我不答應！孩子心裏頭不順暢，而且必然影響發育！——小熙，有天大的冤屈，你跟姥姥說！來！說！”
林家響回來了。
果然蔫頭蔫腦的樣子。
姥姥貓眼一盯：“家響，你給我過來！”
……
這天晚上，家響發現，水牛頭骨腦頂上桃木雕的“林家響”不見了，他看見它被扔在廢紙簍裏，半邊臉被塗黑了，脖頸上勒著一根舊鞋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