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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學那幾天,同學們都在嘀咕臘月學生們走後,308宿舍裏發生的那件事。至於什麼事,周尚文就怎麼也打聽不清楚了。悄悄問韓向東,韓向東說我還想問你呢。又問王天翔,王天翔扳起老黃臉說他從來就沒有包打聽的惡習。後來才隱隱約約得知與馮格、李三兒有關連。可馮格還是無事人一樣,有板有眼地張羅著開學後的班務工作。臉色表情連一丁點兒辦了壞事的跡象都看不出來,正經得就像凝固了的石膏像。李三兒呢,依然是從一而終地苦楚著臉,一聲接一聲地歎他的氣呢。
倒是新一年的團聚,給宿舍裏增添了幾分喜慶氣氛。舍友們一個一個輪著審問,和老婆幹了幾次。老家夥們的彙報都驚人地相似,都說是第一次是早泄,第二次就陽痿。而後就都擠壓在一起笑成一團。
審問完老家夥,就開始審問小家夥。大家最惦記的是和漂亮小媳婦操蛋是咋樣的顛鶯倒鳳趣味無窮?於是就都把矛頭集中向史大可。韓向東、周尚文一人扭了一隻胳膊充當劊子手,主審官是金浩瀚。金浩瀚那問得叫個又黃又酸,問了動作,又問感受;問了次數,又問使用了什麼花樣。史大可倒也直言不諱,不光客觀陳述,還加油添醋地渲染誇張,而且還輔之以形體語言,把個金浩瀚聽得又是驚,又是喜,又是向往,又是嫉妒。聽著聽著,突然一呆,長歎一聲,就仰天倒在床上一動不動了。
韓向東和周尚文釋放了史大可,就準備開始審問金浩瀚。史大可也挽袖子掄胳膊的,準備大刑伺候了。可是看了看金浩瀚,就都遲疑不前了。史大可湊到金浩瀚臉上看了看,問:“嘿,不是猝死吧?”
金浩瀚又歎一聲:“生不如死哪!”
史大可揣他一腳:“你這瘋瘋顛顛的家夥,怎麼也說這半死不活的話,影響大家夥情緒哪。”
“我……我和狗日的提出離婚了。”
“啊?”一屋子人都驚呆了,連同馮格、李三兒都張開了眉眼,支棱起耳朵來。
大家還想聽聽事情的緣由,金浩瀚卻更深地歎一口氣,一翻身,臉朝了牆根,什麼也不說了。
一直旁觀的王天翔,這時就義不容辭地站了出來,他的動作莊重而且威嚴,他從上鋪噘臀裂胯地攀援下來,手裏還拿著標誌過年生活水準的半盒硬雲煙,責無旁貸地打坐在了金浩瀚的床沿上。把一支煙塞在了金浩瀚嘴唇間,親自給點燃,就開始開了細致入微的思想工作:“你聽我給你說說,年輕人,嘿,年輕人啊,我們畢竟是過來人了,過的橋比你走的路也多了。你聽我給你說啊,你們說我封建,其實我一點也不封建,我隻是比別人考慮問題實際一些罷了。你聽我的,沒錯,你們在外麵花花草草的,這可以,眼不見為幹淨,老婆不知道,你照樣可以當你的好男人,但是,年輕人,這婚姻家庭可是萬萬散不得,萬萬散不得啊……”
金浩瀚一骨碌坐起,抿滅了王天翔孝敬的煙卷,大聲道:“快快快你該去哪裏去哪裏念經去吧,要說我金浩瀚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我就是怕你這種人了,啊呀呀,親戚朋友,單位領導同事,一正月嗡嗡嗡,嗡嗡嗡都是你這種聲音,好不容易躲開了,可以叫耳朵清淨了,咋麼又迸出你個老道統?行行行,你們是好人,行了吧?但我老實告你說,我喜歡壞人,真的,我喜歡壞人。連看電影看電視,我也是一看見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家夥,我就惡心嘔吐,哦呸……”
老黃臉一下子刷了個煞白煞白,受慣了擁戴的正人君子尷尬了更尷尬。像是在啟動惱羞成怒,卻還要往臉上堆砌笑意。笑又笑得不自然,眼底兩側皮肉一動一動地抽搐著,嘴角也一撕一撕地蠕動著。
周尚文雖說是責備王天翔,其實是給他解圍:“你這人,兩口子的事,就像鞋和腳的關係,你那些大道理,就跟幹部們開會講的話一樣,空對空,沒人聽。”
王天翔就著台階下了地:“哼,世道壞了,好心沒處使了!”
馮格出來主持公道:“老王哥的話是沒錯的,聽聽也好,不聽也好,何必犯惱呢?你老王這邊呢,天天講五四新文化運動,你聽到鼻子裏了?你不看當時的那些熱血青年,革命的道理還不知接受了怎麼一點點呢,就先喜歡上婚姻自由了。你想啊,連那個時候的男女都要衝出家庭,自由組合,現在都21世紀了,就你那些大道理還能服了人?”
史大可幫腔道:“就是的,飯不好吃,可以勉強吃,婆姨不合適,就得趕快離,離得越遲,越後患無窮!”
金浩瀚一巴掌拍在史大可腿上:“就衝你這句話,今中午這頓飯我請定了。你這句話才真真算得上魯迅說的鐵屋子上鑿了個喘氣的窟窿,算得上沉悶中的一聲呐喊。走,哥們,誰給我投離婚支持票,我請誰!”
韓向東首先舉手:“我支持!”
周尚文也拍手說:“我更支持!”
意想不到的事又發生了,李三兒突然舉起手:“對,該離就離!”
放假後的事兒總算打聽出了一些眉目,據說那是兩人蓄謀已久的事了。
馮格和李三兒的關係到現在仍然是個迷,是親戚,還是朋友?是出於班幹部責任,還是二人之間有什麼默契?這從一開始就是個很有意思的懸念,隻是這懸念太懸乎而又玄妙了,舍友們逐漸就失去了探究的耐心了。直到臘月放假後發生了那件事,人們才把這老話題又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