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沉默的柴垛(1 / 3)

第十二章 沉默的柴垛

尕幹果村坐落在尼欠溝北側一個馬鞍形的小山坡上。它的背後是層層梯田,森林還在大山的後邊,女人們拾柴就要到村莊對麵名叫尼吉巴[1] 的山上去。尼吉巴山是一座神山,所以拾柴還要繞到它側麵的山穀裏去,不能在正麵的山坡上砍柴,那裏黑壓壓地長滿了粗大的鐵杆鬆,齊刷刷十多丈高,是尼欠溝一處風景。

召吉草從山穀裏背著一捆柴出來,順著尼欠曲[2] 左岸的小路走到村前的水泥橋上,身上出了一層汗。她背了多大一捆柴呀,背著柴彎著腰往前走的時候,不管從哪個方向都看不見背柴的人,隻見一堆柴往前移動,顫顫巍巍的。人整個兒都埋在柴捆下麵了。她背的是幹柴,不是新砍下的濕柴。如果是濕柴,這麼大的一捆,多麼強健的男人都背不動,不要說是個女人。這裏的人們去森林裏拾柴,都是把新砍下的鬆枝堆在林子裏晾曬,而把上次砍下的柴背回來。

走到水泥橋上之後,召吉草把柴放在欄杆上休息。她每次拾柴回來都要在這兒休息一下。原先,通往村裏的橋是木質的,前年,村裏一個在縣上搞建築發達起來的老板出了點錢,把木橋換成水泥橋。橋兩邊還裝了水泥欄杆,有三四十厘米高,柴捆放上去正合適。

從尼欠曲下遊的路上走來的刀傑草認出了她,問,拾柴去了嗎?拾柴去了。召吉草回答。她把柴捆在水泥欄杆上放穩,身體站直了,肩膀倚著柴捆,雙手撩起圍裙抹著臉上的汗水。她反問了一句:你啊裏去了?往恰路庫去了嗎?

恰路庫是尼欠溝的一個自然村,小學設在那裏。

沒有。我到縣上去了一趟,給大娃娃送了一些吃的。娃娃星期天沒回來,說是畢業班的學生要補課呢,吃的完了。

你啊麼給我沒說一聲。我的阿帕也沒回來,也說是補課,叫我捎些饃饃去呢。

我今早臨時定下去縣上的,走得急了些,忘過了。昨天我還想著叫初二的尕瑪帶上的,昨天下午到尕瑪家去時人已經返校走了。你啊麼沒叫尕瑪給你帶上呢?

忙糊塗了。一個在縣上上學,一個在恰路庫上學,家裏一個尕的,吃哩喝哩。這幾天我一直在芫根地裏鋤草間苗。我們那一口子也指望不上,前一陣來了個信,說是要回來一趟,啊麼著又沒回來……

說到這裏,召吉草的眼窩突然紅了,住口了,眼淚差點淌出來。她又用圍裙擦汗,也把淚水擦去。刀傑草已經看見她的眼淚,突然說了一句:召吉草,我看你要把你們的阿桑趕快叫回來,再不要叫他出去了。要是再叫他在外頭漂著,你後悔的事在後頭呢。

召吉草怔了一下,看著刀傑草說,男人們的事,我能管住嗎?

管不住也要管呢,一定要管!你還不知道吧,你們的阿桑現在就在縣城裏住著呢!

召吉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哼,我想你就不知道。今天上午我到了縣上,給娃娃把饃饃送到學校。中午的時候,我去牛肉麵館吃麵,正好碰見阿桑,他也在那達吃麵。和他在一個桌子吃飯的還有個婆娘,兩個人親熱得很,一個給一個的碗裏撥肉呢。我心裏就想,這是阿桑在外頭找下的那個人吧,他們啊麼這麼親熱?後來阿桑看見我了,走過來跟我說了兩句話,問我進城做啥來了。我當時想問一句,那個婆娘是做啥的?這話我沒說出口。這兩年人們不是傳說阿桑在郎木寺那頭有個人了。我想,這是不是就是人們說的那個人呢?那個人頂多不超過三十歲,年輕著呢。我心想可能就是的,你們的阿桑是個標致人嘛,找就找年輕的呢。吃罷麵我還到阿班的茶館去問阿班。我說我在牛肉麵館裏碰見阿桑了,領著個婆娘,那是個做啥的?阿班說,那就是阿桑在郎木寺那頭勾引上的那個婆娘。他們來迭部已經三天了,就住在他的茶館裏,見了熟人也不避,就像兩口子一樣,同在一間房子住。阿班還說,阿桑這次來迭部,就是要把這件事挑開哩——要把那婆娘領到家裏來!

刀傑草說話的時候,召吉草靜靜聽著。隻是,她剛剛因為背柴而掙得發紅的臉變成了黃蠟一樣的顏色。後來她問了一句,阿班這麼說的?

就這麼說的。刀傑草回答,並很果斷地補充一句:你要思想好,阿桑真是把那個婆娘領來了,你啊麼做呢!

召吉草不再說話,她的臉上突然就飛起一片紅暈,紅得像旗布一樣。她似乎是想掩蓋自己的窘態,扭過臉去,看著水泥橋那邊的村莊。村莊的遝板房鱗次櫛比,從山腳下往馬鞍形的山岡爬去。這個因為貧困和一年四季的勞作失去青春顏色的中年女人,臉色從來沒有這麼紅過。

刀傑草看出她的窘態,便匆忙地說,你緩著,我走了。回家還要喂豬,做飯呢。

召吉草像是沒聽見,依然看著山岡。她站了很長時間,才拉緊肩頭的毛繩子,彎著腰,背起柴垛,蹣跚著走過水泥橋。

這天晚上,召吉草沒有做飯,隻燒水,叫她才七歲的小丫頭拌糌粑吃,然後就匆匆趕到丈夫桑傑次力的哥哥尕讓家去了。

桑傑次力弟兄兩個人,十年前,他們的父母先後去世,不久弟兄分家。兩家人關係還可以,尤其是桑傑次力出門做生意的這幾年,哥哥和嫂子經常幫召吉草種地收莊稼,她遇到啥事也經常找哥嫂拿主意。

召吉草走進尕讓家的時候,嫂子日欠草正從柴房裏抱柴,看見她問了一聲:你來了,還沒做飯嗎?

召吉草沒說話眼圈先紅了,淚水糊住了眼睛:嫂子,哥在家嗎?

日欠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問,在家呢。你啊麼了?出啥事了?

召吉草沒回答,拐進家人居住的偏房,看見尕讓正坐在炕沿上撥著念珠念嘛呢,喊了一聲“哥”,就嗚嗚地哭起來。尕讓很吃驚,攥著念珠問,出啥事了?

召吉草滿臉淚水說,阿哥你要給我做主呢……

尕讓莫名其妙,忙忙下了炕穿鞋,說,你哭啥呢,出啥事了就說嘛。這時,日欠草抱著柴進來了,把柴放在連炕灶跟前,說,到底出啥事了?啊一個人欺辱你了嗎?

召吉草哇哇地哭,悲傷得說不出囫圇話來,阿桑……回來了……

桑傑回來了?回來了好嘛,你哭啥呢?尕讓更是奇怪。

他把那個……那個人……領來了……

把誰領來了?

把那個……婆娘……

哪個婆娘?日次草也問。

尕讓已經明白召吉草的意思了,他瞪了日欠草一眼,對召吉草說,他真把那個人領來了?現在到家裏了嗎?坐下,你坐下了說。

召吉草不坐,她用因長期勞作而變得粗糙的手指抹著眼淚說,沒有,沒有回家來,在縣城的旅社裏住著呢。

你啊麼知道的,啊麼知道他們在縣城的旅社裏住呢?

刀傑草給我說的。她今天在縣城的飯館裏碰上了阿桑,說阿桑把郎木寺的那個婆娘領街上浪[3]著呢。

日欠草拉著召吉草坐到炕沿上。召吉草稍許平靜一些了,才把刀傑草跟她說過的話完整地說了一遍。最後哀求地說:嫂子、哥,你們說我啊麼做呢?前一陣人們都說他在郎木寺麻古村找了個人,連娃娃都有了。我想是人總有做錯事的時候,過一陣他回來我勸勸他,你們也勸勸他。隻要他改正了,再不和那個婆娘來往,事情就算過去了。可啊個知道呢,他啥話都沒給我說過,幾個月也沒回過家,現在一回來就幹脆把那個婆娘領來了。這不是明擺著要和那個婆娘過嗎?不要我了……嗯哼哼……

啊呦呦,這個阿桑啊麼這麼做呢!日欠草既驚訝又生氣地說。

尕讓的臉色變了,氣哼哼地罵起弟弟來,這個瞎熊,不辦人事嘛!

罵歸罵,事情還是要解決。過了一會兒,尕讓說,召吉草,這事你先不要哭,也不要傷心,我們等兩天,阿桑來了我們再想辦法,看事情啊麼辦。我還不相信,阿桑跟你過了二十年了,娃娃們那麼大了,大的都上中學了,他還真是要把一個野婆娘領到家來嗎?他的膽子還大得很!這不是人幹的事嘛!

召吉草再次悲痛欲絕地大哭起來,唉呦呦,這個家裏我是坐不成了,我走呀,回我的娘家去……

尕讓說,不要胡說,這個家裏你啊麼坐不成了,你和阿桑是夫妻,是原配,他說領個人來就領個人來嗎?能那麼隨便嗎?他不害怕措哇[4] 的人罵呀!再說,他就是想這麼做,政府也不準呀,現在國家的政策是一夫一妻製,娶兩個媳婦的人,政府要治罪哩。那叫重婚罪。

就在這時候,一個年輕女子“嫂子嫂子”地喊著走進院子。她朝著偏房大聲說:嫂子,你家的柴刀我用一下。前些天拾柴去,我把柴刀忘在溝裏了。這一陣做飯呢,盡是些木頭墩子。她進了偏房,感覺氣氛不對勁,問道,啊呀,二嫂子也在這達呀,出啥事了,這啊麼哭著呢!

她是措哇裏一個年輕人的媳婦,二十幾歲,名叫阿鬧。她體格好,做活潑辣得很,說話粗聲大嗓門。日欠草站起來說,柴刀在炒青稞的小房裏呢,我給你拿去。

阿鬧卻站著不走,問,你們說誰犯了重婚罪了?我在院子裏就聽見了,你們說的啥事?

尕讓把大致情況告訴了阿鬧,阿鬧一聽這事,立即就說,啊呦嫂子,你啊麼這麼想呢?阿桑想把誰領來就領來嗎?這事不是好辦得很嗎?明天我們去上幾個人,把那個婆娘打一頓,把她從迭部打著出去不就成了,我不信她敢來尕甘果!

日欠草說,你胡說啥!能隨便打人嗎?!走走走,我給你拿柴刀,你破柴做飯去。可是尕讓把她們叫住了:喂,你們不要走。我看這倒是個好主意。阿桑現在昏了頭,腦子進水了,你跟他講理,他還不一定真能聽進去。他迷上那個婆娘了,那個婆娘有錢,也年輕嘛。你跟他講道理,他要是真不聽,啊麼做呢?他真把那個婆娘領到家裏來,說我就是看上這個婆娘了,我跟你不想過了,還真不好辦。要是就像阿鬧說的,叫上幾個婆娘,找到旅社去,打她一頓,她害怕了,不敢再跟阿桑黏,阿桑也就沒意思了,說不定會回家和你好好過日子了。

日欠草想了想說,行,這辦法確實行。召吉草光是抽泣,不說話。阿鬧和日欠草出去拿柴刀,臨走還說,我吃過飯再找兩個人去,多叫上兩個,明天我們打去。啊麼的個野婆娘,敢勾引我哥,我叫她知道一下尕幹果的厲害。尕讓說,召吉草,你吃罷飯再回去。你放心,阿桑再沒良心,他還不能把你打發回娘家去!這兩天我給措哇的老人們先說一下,等阿桑回來了大家再說,叫他把毛病改一下。

召吉草不說話,就是哭。

召吉草是卓尼縣尼巴村的人。那個村子是甘南州最大的藏民村寨,有二百戶人家。她家裏兄弟姊妹多,兩個男孩子三個姑娘,家裏的一群牛用不了這麼多勞力。1980年代末,她二哥和嫂子包了尕幹果村的一群牛,在措美峰北麓的草場放牧,她跟去幫嫂子擠奶打酥油。就是在那裏,她看上了尕幹果村的桑傑次力。桑傑次力高高的個子,穿著牛仔褲和綠色軍大衣,帥氣得很,天天往她家的帳篷跑,還叫自己的父親到尼巴村她家去提親。召吉草的父親不同意這門親事。他來過尕幹果村的牧場,知道桑傑次力家牛少,經濟情況不是很好,擔心召吉草嫁過去以後日子不好過。尕幹果村的草山麵積大,一戶人放牧二百頭牛沒問題,村裏牧業大戶有七八十頭牛,而桑傑次力家隻有三十頭。他家和另外三四戶牛少的人家合夥,每年輪流放牧。

尼巴村是純牧業區,看重的是誰家有多少牛多少羊。召吉草不聽父母勸阻,就在桑傑次力在牧場放牧一年期滿回尕幹果村的時候,偷偷跟他跑到尼欠溝的尕幹果來了。父親聽說女兒私奔,從車巴溝騎馬翻越紮尕梁找到尕幹果來,嚴肅地和召吉草談話——找婆家要找個近些的人家嘛!你如果找車巴溝的男人,將來兩口子鬧啥矛盾了,男人打你,娘家人也有個照看,就算我和你阿媽死了,就算你的哥哥們不管你,親戚朋友也會照看。現在你嫁到尼欠溝來,一個熟人都沒有,兩口子吵仗鬧矛盾,男人讓你死,也沒人管你!召吉草說,我們不會打仗的。父親說,現在當然你們好著,你們還年輕著哩,在一達親熱得很。過上幾年,他要是變心了,不要你了,你啊麼做呢?到那時候你上歲數了,再想改嫁也沒人要。就像個罐子,你已經是個破罐子了,啊個人要呢?!召吉草回答,不會的,我老了他也老了嘛,他為啥不要我哩!再說,我已經在他家過了一個月了,阿桑人好著呢。

父親勸不轉召吉草,隻好作罷,而他的話卻慢慢開始驗證。

漸漸地,召吉草發現丈夫原來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桑傑次力的哥哥尕讓老實本分,每天和婆娘在自家十幾畝地裏下苦,桑傑次力卻一天到晚在外邊東遊西逛,不務正業。那時,正逢改革開放,村裏年輕人買汽車搞運輸,販木頭,錢好掙得很。他們家錢少,也貸不上那麼多款,哥哥就賣了十幾頭牛,給他湊了些錢,叫他雇上幾個外地農民到林場買樹伐樹,再賣給販木材的商人,可他搗騰兩年,錢被別人騙走了,連本錢都沒拿回來。那時他們的父親已經過世,哥哥當家,哥哥一生氣,幹脆和他分了家。分家後桑傑次力在家裏蹲著不出門,就種山坡上的十幾畝薄田。他喝酒上癮,誰家蓋房子呀什麼的他就跑去幫著幹活,混喝酒。人家房子蓋完了,他還去問有酒嗎?都是鄉裏鄉親的,誰能說沒酒呢,拿出一瓶給他喝,他喝完了又問還有嗎?人家隻好又拿出一瓶來,他喝上幾口,就提著酒瓶子走了,又到另一家討酒喝。他成天醉醺醺的,有時甚至半夜去敲人家的門,要酒喝。時間久了,誰家也不願給他酒,他就把分家分下的牛賣掉一頭,換酒喝。

今年賣掉一頭,明年賣掉兩頭,十頭牛都賣完,再沒錢買酒了,他就拿家裏的臘肉去商店換酒喝。召吉草每年要養幾頭蕨麻豬,農曆十月殺豬,把肉掛在房梁上。這是過年和明年一年吃的臘肉,遇上鄰家有紅白喜事還要當禮品送的,他都在春節到來之前就換酒喝了。有一年召吉草把最後一扇臘肉藏在被子裏,心想,這下他找不著吧,可是她從溝裏打柴回來,卻發現被窩裏的臘肉不見了,桑傑次力也不見了,半夜裏他才搖搖晃晃地回家。召吉草問他,過年全家還吃不吃肉!他拿起劈柴把召吉草打了一頓,召吉草的腿腫得半個月沒出門,走不成路。他喝醉酒就打召吉草,用拳頭打,用柴火棍子打。那年春天,有一次他又喝醉了,把召吉草打急了,跑回車巴溝娘家去了,半個月不回來。這下桑傑次力被難住了,因為上小學、上初中住校的孩子沒人送吃的,不去上學了。他也不會照看一歲多的女兒,地裏活沒人做,豬沒人喂。他隻好跑到車巴溝的尼巴村向丈人和召吉草承認錯誤,說再不喝酒了,也不打召吉草了,叫召吉草回家去。可是就在和丈人說話的時候,他跑出去了兩趟,說是到外頭看一下尼巴村的風景,其實他來的時候把兩瓶酒藏在路邊的草叢裏,他這是酒癮又犯了。結果他和丈人說著話就醉倒了,睡著了。丈人哭笑不得,勸召吉草,跟上了去吧,回家去吧。他再打你就跑,跑到他哥家裏藏下,等他酒醒了你再回家。

就是這麼一個沒出息的酒鬼,後來卻因為一件再小不過的事突然戒酒了。那是2002年5月浪山[5] 的時候,全尕幹果的人把帳篷紮在尼欠溝東邊一片山坡上,大家吃喝唱歌。成年男子都坐在大帳篷裏喝酒,一個老人帶了錄音機放音樂,桑傑次力正坐在錄音機旁,他嫌音樂太吵,喊著,把聲音關小些。老人不高興了,說了他一句,嫌聲音大嗎?把你家聲音小的錄音機拿來呀,放著大家聽一下。在眾人麵前受此奚落,桑傑次力的臉可沒處放,趁著酒性他回了一句:有個破錄音機有啥了不起,不就值個三五百元錢嗎!老年數落起他來,哪裏值三五百元呀,我這個錄音機也就二百元,可你家裏有嗎?二百元錢你掏得出來嗎?大包幹的時候,村裏每家分到十幾頭牛,我的十幾頭牛現在變成三十幾頭了,你的牛啊裏去了?你哥哥和你分家的時候不是也分給你十頭牛嗎?你哥哥的十頭牛現在變成二十頭了,你的牛啊裏去了?你一個年輕人看起來人模人樣,不缺胳膊少腿,就是不知道好好過日子,一天到晚喝尿水水……還嫌我的錄音機聲音大了,把你家的錄音機拿出來叫我們聽……

眾目睽睽之下,桑傑次力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像啞了一樣。自此,他就把酒戒了,他明白的確是喝酒把家喝窮了。過了幾天,他說要出門打工,掙錢去,去郎木寺當小工,那裏的旅遊業發展很快,很多人蓋旅館,當小工一天能掙三十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