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亮
相關語:不安
回到A城,生活一如我當初想象的那樣簡單,隻是多了些安寧的勸慰和七月對我不辭而別的埋怨。高考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已經開始複習了,安寧卻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讓人擔心,再這樣下去安寧恐怕連差一點的大學都考不上。我曾經試圖用過很多辦法說服她好好讀書,都無濟於事,自始至終安寧都是一個倔強的孩子,也許從她開始決定要好好談戀愛而我決定舍棄愛情的時候,我就已經無力阻止她了。我清楚地記得那個下午,安寧像姐姐一樣走在我前麵,我蹦蹦跳跳地走在她後麵。安寧忽然轉過身對我說:“我們越離越遠了,好像隔了一條河,我們已經開始從朋友淪落到了陌生人,你快到我的世界裏來吧。”她這樣說的時候我把臉轉過去,她看不到我流著淚的臉,一張充滿渴望卻無可奈何的臉。我親愛的安寧,我是那麼愛你,可是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無法相信愛情,更加不可能擁有愛情,於是我喪失了和你在一起的話題。我總是想要盡快地擁有我所見到過的一切美好的東西,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嘴邊永遠掛著一句話“再晚一點我就用不著了”。盡管我這麼說,可是從來就沒有人覺得奇怪,17年來我已經被認為是個性格急躁的人了。
七月和安寧看起來是那麼快樂並且和睦。我開始天真地以為苦難就這樣永遠地結束,充滿期待的靈魂已經得到了救贖,我開始想象我們三個人坐在一起低聲吟唱讚美詩,還有天使圍繞在我們的身邊。我想得那麼投入,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大聲地笑了。
當我開始發現這一切不應該發生時已經晚了。安寧愛上的那個男人居然愛上了七月,這是多麼富有戲劇性的劇情啊,如果她不是七月,那麼我還可以告訴她讓他們不要再繼續相愛,可是她是七月啊,我所喜歡的七月。我的左邊是至親至信的好朋友,右邊是我最喜歡最崇拜的七月,我不能阻止安寧繼續愛那個男人,亦不能阻止七月的愛情。我隻能跑到醫院叫醫生多給我些藥,讓我的心髒好過一些。
我采取了消極的方式對抗這場還未開始的戰爭,也許戰爭的雙方還沒有發現這件事,而我這個拿著《和平條約》的人卻因為自己的無能撕毀了條約。我突然討厭自己,討厭這個整天悶在家裏吃藥,卻對朋友沒有半點幫助的自己。
我必須阻止一切的發生。我對自己這樣說了十多遍之後終於穿好衣服去找那個男人。我不知道他的住址,隻知道他經常去北回歸線,於是我抱著僥幸的心理去了那家Pub。
當我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突然覺得很自豪,我的感覺準確無誤,可是我馬上看見了他身邊的七月。雖然這件事與我無關,可我忽然覺得自己做了錯事,有種想要逃跑的負罪感。我用了足夠的時間來思考下一步的行動,最後我終於走了進去。我走進去的時候七月已經去跳舞了,我走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對前麵的七月笑了笑,然後把臉轉向那個男人。我問他:“你愛七月嗎?”“愛。”他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這個字。我還能再說什麼呢?我知道七月和安寧的愛都那麼堅決,結果總是要有一個人受到傷害。“那麼我希望你離開安寧,永遠地離開。”我說得很堅決,他終於點了點頭。
我成全了那個男人的愛情,卻阻止了安寧的愛情,我不知道這樣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也不知道安寧是否會為此而恨我,我隻能回到家多吃些藥,僅此而已。
我無法想象那個男人對安寧說“我不再愛你了”或者“我本來就不愛你,隻是把你當作妹妹”的時候安寧會有怎樣的表情,我無法想象她流淚的臉和絕望的神情。她是那麼固執並且勇敢地愛著一個人,她為他舍棄了一切,可是當她知道他的心隻屬於七月的時候她會多麼悲傷。我想起她的臉,從小到大都未曾幸福過的臉,它總是冰冷的,對待任何事情都是不屑的,不高貴,不矯情,保持距離,旁若無人。可是有一天她笑著對我說:“我愛上了一個人!”她是那麼快樂,仿佛堆積了十多年的幸福如花一樣在一夜之間全都盛開了。
安寧,原諒我,原諒我……
七月與安寧還是像往常一樣單純地生活著,隻有我整天為了她們之間糾纏不清可是彼此都不知道的事提心吊膽,甚至害怕聽到關於愛的任何字句。我不希望她們因為愛情的背叛離我而去或者以敵對的方式繼續生活,可是我清楚地知道事情暴露之後她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因為無聊的話題談笑了。所有的發生始料未及,我總是說不希望傷害任何人,可是到頭來卻兩個都傷害了。
我坐在床上吃藥,門突然無力地響起來,像病危的人那樣發出蒼白的呻吟。我放下藥拿著水杯去開門。
一打開門就看見安寧流淚的臉。我的心忽然跌了下去,像靈魂隕落那樣沉重。我想我所日夜擔心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她或許是發現了,所有我自以為是的努力在她看來都是背叛,我對我摯愛的人的背叛。我已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為了掩飾內心的慌張我轉過身拚命地喝水,試圖把我忐忑不安的心壓下去。安寧突然大聲哭了出來,顫抖並且無力,而我隻能背對著她,背對著她的悲傷然後卑劣地希望她適可而止。可是她的悲傷已經泛濫了,開始喃喃自語,一直重複一些往事,瑣碎的細節,就是這些東西讓她如此悲傷,讓她整個靈魂都停止了下來。
“貧困的生活,一塌糊塗的學業,無望的愛情。18年來我得到的就隻有這些。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呢?”安寧突然抱住我,我手上的杯子掉在地上碎了,水濺到了我的腳上卻像眼淚一樣充滿了悲傷。她的溫度覆蓋了我的全身,我感覺得到她急促地呼吸,無規則的抽泣聲,胸部劇烈地起伏。可是我沒有流淚,直到這一刻我還是天真地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所有倉促並且混亂的事情都會被時間一一慰藉。我把手放在安寧的手上用很平靜的口吻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如果是安寧的話一定沒問題。”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相同的一幕。那天我生病回家,要請幾天假,安寧突然就哭了起來。我把她帶到衛生間裏洗了臉,她揉著眼睛問我:“你會不會不回來了?你會不會像爸爸媽媽那樣說過要永遠留在我身邊可是突然就消失不見了?”我把帶了十多年的項鏈拿出來給她戴上,然後用手撫摸著她紅腫的眼睛說:“不會的,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就算我不在了,我也會用我的思念來保護你,所以你一定要堅強地等我回來,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一定要相信我會回來,如果是安寧的話就一定沒問題。”想到這裏眼淚突然就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