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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於:希望
突然很想知道那一年經過我窗外的火車究竟帶走了什麼。
我總是習慣看窗外呼嘯而過的火車,看它在白天溫暖的顏色和晚上明亮的色彩。然而曾經一度感覺到火車帶給我的是巨大的空虛,而我是被這空虛覆蓋而過的。空虛的感覺,就好像被誰丟下了,或是被誰遺忘了。就好像我一個人走在異鄉的路上突然想起了我的哥哥。
我一直都記得哥哥幹淨的臉龐和明亮的眼睛,它們讓我無論身處怎樣的黑暗之中都可以看到陽光。
我的家庭總是上演一些重複的片段,比如爸爸喝了很多酒跌跌撞撞回到家裏。比如我端了一杯茶給他。比如他看了我一眼,用手一掃,我沒有反抗,濕淋淋地坐在地上,沒有說話,寂靜的似乎在等待死亡。比如哥哥瘋了似的跑過來咒罵著那個男人。我以近乎麻木的姿態冷眼旁觀。比如他們吵架。說了很多。有些關於我的母親,有些關於我,我記不清了。最後哥哥總是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倒在地上。
而這一次不同。他站起來用溫和的目光看著我說:“南轅,我們走。”
“南轅,我們走。”我看著他,生平第一次覺得幸福。於是我微笑著站起來跟他走。
“你們最好死在外麵,別再讓我看見!”那個男人憤恨地說著,門應聲關上。
哥哥頭也不回地扶著我走。“冷嗎?”他看著我問。我搖頭。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那天晚上哥哥帶著我睡在一棵栗子樹下麵。哥哥抱著我,拉著我的手。我很冷,但是我知道,哥哥比我更冷,風憤怒地刮著,哥哥用嘴呼出一團團白氣放在我的手上,再用他溫暖的手握住我的手。
“哥哥,帶我走好嗎?”我輕輕地問他,我以為那太奢侈。
“去哪裏?”他用90°的角望著天空,看著明亮的瞳仁和幹淨的臉龐。
“不知道,離開這裏好嗎?”
“離開了又能怎麼樣?”他隻是發問。
我低下頭放棄這個可笑的想法。坐了好久,我倒在草地上睡了。哥哥睡下來抱著我。我的哥哥,他叫做北轍。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竟然出了太陽,很溫和。沒有夏天的刺痛感,哥哥站起來拉著我說:“回家。”
“回哪裏?”
“我們的家。那裏不是他一個人的。”哥哥看著我說。
他拉著我回到家,裏麵空無一人。陳舊的家具雜亂地放著,交錯出零亂的層次感。電視機邊上的鏡子被打碎了,散落到地上,上麵有血的痕跡,凝固了,呈現出濃重的顏色。那個男人曾在這裏亢奮地發泄著自己的痛苦,也許是關於我的母親,我哥哥或者是我,或者是生活的壓迫,痛苦的經曆,離別,死亡。我開始整理這個不像樣的家。也許不該叫它家。這裏的空氣潮濕,夾雜著家具陳舊的黴味,我感到惡心。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的時候哥哥已經買了盒飯回來。
我們坐到桌邊,他打開盒飯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我馬上拿過來吃。吃了幾口發現哥哥還是坐著。
“你不吃嗎?”
“不吃。我不餓。南轅你吃吧。”他溫柔地微笑。
我看得出來,其實哥哥很餓,不停地咽口水,然而還是裝著不在乎。
“哥哥。”我放下筷子,“你別對我這麼好,行嗎?”他馬上站起來,拍著我說:“我真的不餓。”我抬起頭繼續說:“別對我這麼好。”
哥哥愣了好久說:“南轅,那我們一塊兒吃,你一口,我一口。”
好,我坐下來。然後他喂我吃。我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靜止,我要一輩子這麼看著他,幸福地流完所有的眼淚。
在我出生的時候哥哥為我種了一棵栗子樹。他告訴我,當我覺得寂寞的時候,至少還有一個生命在我成長的軌跡裏為我生長,感受我的眼淚和絕望,和我一起長大,學會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