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被又緊了緊,仍是難抵寒意……身畔暖熱的枕被不知何時已冷。
——“朕定會與他長久!”依稀記得昨夜他囈語的語氣,字字清晰堅定。
朱宸濠微歎了口氣,披衣下床。
朱厚照端坐在書桌前,凝眉屏氣,神色冷峻,仿佛不是在描燈繪,倒像是在對付什麼極棘手的折子。
“厚照……”朱宸濠緩步走近,見朱厚照繪著一株優曇花,筆法工整,隻是用筆過於剛勁,一株佛花愣是瞧出了些許煞氣……
“大清早的,跟一株花置的什麼氣呢?”朱宸濠笑著將他手上的筆抽開,“昨夜夢到什麼了?”
朱厚照反手握住抽筆的手腕,眸中水光澹澹,“小皇叔,優曇花開雖迅乎須臾之間,優曇樹壽卻有千載萬年,如何說得是‘時一現耳’?!完全不通!”
朱宸濠一時無語。
朱厚照慢慢貼靠過去,眸中水霧依然氤氳,唇卻蹭著幼滑的耳垂順勢吻入脖頸,“小皇叔不會離開厚照的,是麼?”
“聖僧說的是佛經偈語,”朱宸濠堪堪避開愈見深入的吻齧,又見那黑瞳中水光更甚,低歎口氣,指尖微拂朱厚照耳邊散發,薄唇柔柔撫過微皺的眉心,最後在那柔潤的唇上輕輕一點,“怎的倒成了你的夢魘?”
朱厚照眉間舒展,眸色烏黑晶亮,翹了唇反吻回去,加深適才雙♪唇的輕觸。
天色漸明,有宮人喚起,是日大祀天地於南郊。
禮既畢,車駕遂歸。
朱宸濠半靠在車輦中,透過隔紗瞧著外間的景色朦朦朧朧明明暗暗,眼前景色複又逐漸明晰,卻是那年與他同去雲南曹溪寺的景象……
乾清宮的梅樹業已焚毀,而寺裏母株根深幹虯,枝繁葉茂。東側一株優曇花,花蕾大若錘,綠葉肥厚,莊嚴繁茂。
忽而聞到一陣檀香沁鼻,有僧臨殿。
赭色僧袍與青色僧袍並肩行近,向二人合掌見禮。朱宸濠朱厚照合掌回禮。
禪檀清香淡雅。
赭色僧袍微微一笑,望向身畔之人道:“瞧,它開花了。”
朱宸濠朱厚照亦回頭望向優曇花,見幾支花蕾慢慢打開,禪檀香氣盈胸,盛而不膩,花盤若蓮,白瓣綠心,祥和莊重。
須臾,花謝葉展,香氣漸淡。
青袍僧人合掌微笑,回望赭袍僧人道:“既證得大法,自不食言。”
赭袍僧人合掌回禮,眉微軒,眸中笑意藹藹,“多謝大師。”
青袍僧人西行幾步,撫拍梅樹枝幹,眸中慈藹,笑意盈盈。
赭袍僧人舉步欲隨,見朱厚照彎腰去撿謝下掉落的花瓣,道:“優曇花開,時一現耳,迅乎須臾之間。世間之情,繁華一瞬,若既謝落,又何必執著?世間事,循乎天道自然。”
朱宸濠忽覺耳畔微癢,有人聲漸近:“小皇叔,小皇叔……”眼前幻景開始深暗難辨,終歸混沌。張開眼來,朱厚照就在左近,自己枕在他腿上,身上披蓋著他的狐裘外袍,原是在車內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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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子——始行
正德十二年春正月庚寅.南海子.曦暉
碧空湛藍,葦草淒淒,連片的泊澤冰雪融融,飛鳥踏枝而起,雲雲霧凇漫散而落。林間麋鹿穿行而過,驚起靈兔狡狐群群。
朱宸濠搭箭開弓,眼定肩沉……一陣蹄響,鹿群四散而逃。
“小皇叔!”腰上一緊馬鞍一沉。